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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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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夢想,我的未來似乎從來沒有明確過,我一直這麼混混沌沌地過著。」月光下,我的影子似乎誇張地瘦長,看著那不真實的影子,我覺得陌生而疏遠。這些年我都做了什麼?跟世界越來越疏遠,跟自己越來越疏遠,除了這些,還有什麼? 「你不是沒有夢想,只是你對於夢想的理解有點偏。」 「我真的沒有夢想。」 「你的夢想目前來說,也許是一份感情。」 「這也算是夢想嗎?」 「當然。夢想不分大小,女人大多夢想愛情。但是這似乎是最不易實現的東西。這也是一種對生活方式的追求。」 「得不到理想的愛,還不如沒有。」 「也不是。也許你真正適合的愛,並不是你所夢想的狀態,只是因為某一個時段裡,你必須有這樣的一些夢想,才能夠完成你完整的人生,幫你找到最適合你的生活方式。」龍一說,「就像明美,她的夢想就是有一個看似穩定的依靠,這我可以給她。但是她真正要的,並不是這些。」 「你是說……」 「我是說,我跟明美之間,是一場協議,我不喜歡看到她每天為了生計而做流浪姿態,而她正需要我的説明。於是,我們走在了一起,這個狀態也許並不是完美的,但是大家皆大歡喜。」 「這是完成你救助的夢想行為之一嗎?」 「也可能不是。我是個很容易愛上別人的人,也許我對明美,有了感情的成分在裡面。」 「方琳呢?」 「琳琳……唉。」龍一歎了口氣,停住了腳步,「琳琳是我唯一真正動過心,並在動心的時候很明確感覺到的一個人。每次看到她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小學的一個女同學,單純,可愛,懂得藏拙,又有點小任性。不過,琳琳太危險,她是我的魔鬼。她這樣的魔鬼,都會開在長滿了鮮花的懸崖邊,我努力去攀登、去採摘,但是很可能的結局是,我會掉到萬丈深淵裡去,跌個粉身碎骨。但是如果我只是站在與她相距合適的地方去觀賞她、凝視她,我們便都不會有什麼傷害,所以,我樂於看到她為了別人傷心、難過,甚至自殘,那會讓我更加清楚地瞭解到她的真實,她對於我來說,是魔鬼。」 「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會遇到這樣一個魔鬼吧。」我說。 「是的。比如說溫特之於你,琳琳之於我,而你,之於螞蟻。」 我竟然也能夠成為他人生命中的魔鬼。我的尊嚴因為這個發現慢慢地復蘇起來,好像我已經在阿爾卑斯山脈冰凍了千年,所有的器官都停止了運轉,連時間都不得不為我停下來的當口,突然吹起了一陣熱帶的風,一下子將我融化了,我好像終於找到了罪惡之源一樣感動。是的,一切都不足為奇,他是我的魔鬼,我瞬間變成宿命論的極力擁護者,我也忽然瞭解了為什麼人們需要一些信仰,沒有信仰的靈魂,是空乏的、可怕的,得不到救贖的,我真想將這句話刻在溫特的身體的某個部位上,也許是胸口,也許是手臂。總之,我無比虔誠地想把這樣一句令我激動的話雕刻在他的身上,以此紀念我如此多情的青春和如此華麗的愛戀——你是我的魔鬼。 「即使是懸崖,我們也願意跳下去,對嗎?我們都是勇敢的人。」龍一看到了我的沉默中的感動,他帶著無比的鼓勵,笑著看我。 我的眼睛潮濕了,任誰都解釋不了的妥協感佔領了我,我似乎從那一刻起感覺到我要跟這些荒廢的日子說再見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啊!我狠狠地點了點頭,龍一似乎也狠狠地點了點頭,然後他站在那棵螞蟻曾經多次莫名其妙地出現過的大樹旁,對著我說:「就到這裡吧,我看著你進去,不要回頭。」 我借著月光看了一眼一直微笑著的龍一,第一次感覺到一個成熟男人的可愛和溫暖。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一定會多多地光顧紅房子,只為了跟他喝上一杯淡藍或者淡綠色的酒,甚至,只是為了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上幾句話,那麼臨到分別的時刻,會不會遺憾就會因此少一些呢? 我後來再也沒見過龍一,他果然去了日本,紅房子沒有倒閉,甚至沒有改頭換面,一切還是老樣子,老得像是它從存在到永遠都會是一樣的狀態,只是老闆換成了尋明美。她沒有跟他去日本,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也無從知曉,因為那一年的冬天,我離開了北京,誤打誤撞在杭州的某間國際廣告公司做起了設計師,夢幻一樣地過上了朝九晚五的白領生活,頭髮全部梳在腦後,一絲不苟的衣著,逢人便微笑的禮節,我好像脫胎換骨已將所有關於青春的記憶像一張皮一樣地留在了陰暗的北京。溫特,小提琴,螞蟻,紅房子,龍一,方琳,明美,蘇美……說起來都是多麼遙遠的事情了,遙遠到只剩下一串名字和一堆記憶,我想時間是個多麼無情的東西,但是無情的時間有很多功能,其中值得讚頌的功能之一就是幫助遺忘。杭州的美景治療了我陰沉的心情,我在遺忘,我逐漸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每天出入繁忙的場所,認識不同類型的人,春風得意或者疲憊不堪,那都是完全不同的內容。 我的青春是如此地蒼白,以至於我已經忘記了曾經最愛的橙色,曾那麼溫暖地停留在生命的一角,以傷感的姿態看待著一切的發展。一切全都過去了。 選擇杭州的另外一個主要原因是因為西湖,那個冬天的西湖給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那厚厚的雪,仿佛將我全部的感情都埋葬在了雪裡,等春河開化的時刻,我昔日的靈魂也似乎被凍死在了這座美麗的、著名的湖裡。 我想我是重生了,呵呵。重生,真好,原來只要願意,一切都可以推翻重新來過。 小凱經常問我:「你的過去怎麼樣?」 我通常會含蓄一笑,然後說:「我沒什麼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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