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魔鬼站在懸崖邊 >


  我和方琳認識已經很多年,出生在同一座城市,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也不是沒有緣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歲月在方琳的身上似乎顯示出了格外的寵愛,因為當年我在陽光下看到那個圓圓臉、圓圓下巴的女生,始終都沒有改變模樣,除了著裝和髮型上的些微區別,她那張臉從沒變過,始終洋溢著笑,洋溢著甜美和開心。她似乎生來就是這副甜美的模樣,並且負責一直甜美下去,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那時候在寢室樓道裡經常聽到一個優美的女高音頻繁的喊聲:「橘子,你吃午飯了嗎?」

  「橘子,我們去圖書館借書吧。」

  「橘子,我們一起去練聲吧。」

  「橘子,有你的信,我幫你拿回來了。」

  ……

  我和方琳的寢室隔一層樓,我經常在手忙腳亂的時候,看到她那張仰起來的笑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也曾經對我說:「你真的好奇怪,似乎全世界的事情都與你無關,你活得不真實,你要改變。橘子!」

  方琳是絕對入世型的女生,任何事情在她看來都可以解決。她與老師同學們的關係,都格外的好,她的專業也非常優秀,獲過好多校內校外的獎。她的夢想,是站在悉尼歌劇院與帕格尼尼合作《卡門》。而我,自閉而普通,沒有什麼理想,甚至連畢業後的走向都從來沒有想過。

  不管怎麼樣,方琳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每天與她一起度過大段大段的時間,是我的情願。

  但是我們之間很少講秘密,也不是因為彼此不信任,而是我們之間雖然相處的時間很長,但是誰都沒有提及自己隱私的習慣,久而久之,不談隱私也變成我們彼此的習慣。僅僅有一次,我在傍晚的操場上看到方琳披散著頭髮,穿著一件很簡單的睡衣,表情憂傷地沿著跑道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我甚至懷疑她幾次已經看到了我的存在,但是她仿佛從來不認識我一樣,就那樣奇怪地行走過去。我因為這一次的發現,對方琳有了一些嶄新的認識,但是很快,那些藏在心底的懷疑就被我自己輕輕拂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得不說,我有時候是習慣自我欺騙的,寧願相信她是那款我心目中所標籤上的標準性格,簡單、活潑、陽光、可愛。我有那麼點兒強迫性人格,我喜歡為我身邊的人,加上我自作主張的標籤,並且希望他們從此永遠按照標籤上我對他們的認識而延續下去,直到彼此死去。

  我是不肯承認我的自私的。

  這便是我認識溫特前的一些大概背景。

  簡單得像一張白紙,卻又似乎早已註定。

  第一次聽到溫特的名字,是在方琳的口中。那一個晚上,她幾乎是用了有生以來最誇張的語氣給我講述著溫特的好,而在我的印象中,她不像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花癡。因為她都出奇的瘋狂,也給我帶來了關於這個名字的點點滴滴的興趣。

  那天晚上,我在為一段記錯譜的音樂懊惱。我一直對自己良好的視聽能力感到驕傲,當我在收音機裡或者什麼地方聽到一段優美的旋律,都能夠在心裡默默地背誦下來,然後一直到我找到一支筆一張紙,那段旋律就會隨著我良好的記憶力而飄然地跳躍到紙上,然後,它就變成我的了。

  那一天真是奇怪,當我按照記錄的樂譜去演奏的時候,才發現人的記憶力是很不可靠的,那段旋律絕不是我想要聽到的。可是,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呢?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方琳對我的漠然有點生氣,她漲紅了臉,像幼稚園裡拿了最大號蘋果卻沒有得到同行的小朋友們讚美的小委屈包一樣。

  我不得不暫時放下自己的懊惱,專心地聽著方琳的話,方琳的話中,一切的一切都圍繞著一個名字產生。溫特這個名字,仿佛是跳著舞蹈一樣在那些多餘的描述當中自然而然地旋轉了出來。

  溫特,溫特。

  我第一次對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產生興趣,不得不說,有時候語言有一種生動的魔力,我開始有些恍惚。

  方琳是這麼描述溫特的——橘子,你不知道他有多棒,他站在那裡,所有的人都必須退避三舍,所有的人都必須仰面崇拜,所有的星星都必須暫停眨眼。橘子,溫特,他是神。

  方琳的話讓一向沉默的我瞬間狂笑起來。真的,那一刻我的情緒是那麼的好,好到忘記了歌譜錯亂以及對我記憶力產生懷疑之後的焦躁,好到我幾乎沒有用思考來過濾一遍這些話裡所含有的水分,好到我只想用狂笑來表達此時此刻我所有的感受。

  我的狂笑惹惱了方琳,這倒是非常出乎我意料的。後來是怎麼發展的,我把這件事情給遺忘了。它在我的記憶裡顯得那麼單薄和多餘,多餘到我關於那一段的記憶變成了一片空白。我只記得,再後來,我就變成了溫特的女朋友。

  這個過程我不想再回憶一遍,對於過去而言,那些簡單的、快樂的往事總是一帶而過,快得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我不想再去贅述我是如何與溫特認識的,如何明白了方琳瘋狂的原因的,甚至如何變成溫特的女朋友的……其實,做溫特的女朋友,非常容易。

  我想講的這個故事,完全是我成為溫特的女朋友之後的事情。也就是說,這一些無關緊要的背景,實在與後來故事的構成和發展沒有什麼特別大的關係,之所以順便回憶一下背景和背景中的牽線人方琳,僅僅是對即將展開的一篇波瀾壯闊的敘述以從容為目的的鋪陳而已,它可以緩解我思維上的衝浪所面臨的危險,能讓我更從容地去想像一些比較體面的開端。

  先讓我們從溫特的特別說起吧。

  在我十九歲的那一年,全國流行搖滾青年。那一批相貌出眾裝束怪異的朋克青年都以病孩子的姿態、春筍一樣地冒了出來。他們統一地擁有頹廢的表情,蓄著淩亂的長髮,說話聲音嘶啞,表述情感狂野,恨不得用聲音將他們為之不滿的世界夷為平地,他們成為那個時代的先鋒,而溫特,是先鋒中的一個。不用見到他,我已經勾畫出了他的輪廓。

  曾經和後來,都聽過無數女人描述過看溫特唱歌時候的震撼,她們為他瘋狂。她們對他幾乎是頂禮膜拜,他仿佛是個神一樣,有能夠引領眾人的精神魔力,而我對此一直存有懷疑。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我從來沒有被什麼東西迷惑過,所以對於傳說中的迷惑,一直持有懷疑態度。但是不能不承認,懷疑造就了興趣,興趣的產生,造就了這一場戀愛的所有。

  我一次都沒有真正意義地看過他的精彩,直到現在都沒有,但是我不遺憾。也許是我刻意回避那些能夠令自己失控的場面,我堅信,女人的瘋狂只會導致自己的身份貶低。我從來不允許自己過多地表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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