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每個少年都會遠去 | 上頁 下頁
六三


  過了唐古喇山口,路途就變得平淡,只有藏北草原無盡的綠色,和天空刺眼的藍。車窗外千篇一律的草原、牛羊、藍天、白雲,遠處高低起伏的雪山,讓初時還屬於高原亢奮的七七如今卻昏昏欲睡,傳說中,青藏線的無趣,曾經使不少的司機開著車睡著了,由此釀成大禍。

  穿越念青唐古喇山口並沒有體驗到高原反應,倒讓七七有些失落。倪險岸也有些詫異:"咦?居然沒事?"

  七七說:"我適應能力一流。"

  話說得簡單,倪險岸聽來卻很是心酸,若非有這樣的抗壓能力,又如何在遭受巨變仍能從容笑對?

  昏沉沉中,七七睡了過去。倪險岸就那樣看著她睡夢裡微蹙的眉頭和嬰孩一樣皺起的嘴角,看了幾個小時。

  就那樣看著她,就像她的愛人那樣看著她。就像對待自己的愛人那樣,看著她。

  看著。

  那麼你知道嗎,你在看誰?又被誰看著?

  你知道嗎姑娘,我曾經以為自己死過,在多年前,死在那條她出事的河中央,四仰八叉,臭不可聞。

  好不容易到達拉薩,布達拉宮的轉經路上總有絡繹不絕的人群,藏族同胞念著聽不懂的經文,搖著轉經筒從遊客身邊擦過。

  西藏的天空當真就如他們所說,天真藍,是當世罕見的瓦藍,藍得無話可說,藍得……讓人要濺下淚來。就如同新疆的天空一樣。陽光這樣好,熱烈灼人。

  太陽底下,一切都是真相。

  八角街的老巷子和布達拉宮山底的轉經路,成了他們最常去的地方。累了就坐在"太陽底下的茶館"——大昭寺廣場西側二樓露天的藏式餐廳裡聊天。七七很喜歡坐在臨街的位子,偶爾再吃一碗又冰又稠的藏式優酪乳。倪險岸特別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像很小很小的孩子。

  她其實,只有十幾歲,還真是個孩子。可是,這風刀霜劍的生活。

  他說:"如果小龍在這裡,一定會和你一樣。"

  是,就算身在如同世外的西藏,又如何能忘記,還有心頭掛牽的龍九?小小的、刁蠻的丫頭,是他們共同的寶貝。

  "小九肯定會問張媽我們哪兒去了的。"七七說。

  "是啊。那個小丫頭。"

  拉薩實在是個慵懶的地方,兩人每天中午才起床,然後在走廊上弄一張躺椅邊看書邊吃東西,似乎都很快樂。七七經常咧開嘴巴大笑,倪險岸在身邊看著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真想她能開心些,再開心些。他真想盡自己全部的力量,如果他能夠,只要他能夠。

  七七何嘗不知道倪險岸所想?那就配合他吧,不讓他知道夢裡夜裡,縈繞在心頭的,依然是華北,又如何能真正開顏?別說我沒有讓自己快樂,原諒我,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他已經走了,走了,走了。不會再回來。

  親愛,當真忘記沉屙,假裝極其妥善?站在湛藍的天空下,倪險岸感覺到極其強烈的心痛,如果都能不那麼敏感,不拖著苦痛緊緊不放,生活是不是會比較容易些?問題是,誰又真的是願意拖著苦痛不放?

  誰,又是自虐的人?

  他只能拍拍她,說:"會好起來的。"

  雖然蒼白,但是我們姑且相信著,好不好?

  七七說:"我想念新疆。"

  "哦?"

  "新疆的天空,也是這樣的,很藍。不過,它有很長的日照,美味的葡萄乾和杏脯,那是個有夢想和乾淨的地方。"

  "我看過圖片,很是廣袤。"

  "我從前,很想和華北回新疆,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我很想回去,對爸爸說一句,爸,我回來了。我想請他寬恕。雖然也許這是不可赦免的罪。"

  "他在天上,會明白的。居高臨下的靈魂,總是會看得通透些的。"

  "這裡讓我想停下來。等我們將來……來西藏好嗎。找一所希望小學,教孩子們讀書,唱歌,畫畫,寫字。雖然我沒念多少書,不過教小孩子應該沒有問題。"七七說。

  "好。那是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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