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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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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賴金錢,但自己並不貪婪。作為企業老總,他每年的年薪是八十萬,這些年,也有點兒積蓄,自己卻不揮霍,都存了下來。他已經得到了浮華的一切,也就散淡了。這也是他的為人準則。 沈玉蘭並不懂他。她覺得這是她所考慮之外的事情了,只需要安詳地做個總裁夫人,不讓他為家裡操心,再把小九培養出來。生她的那夜,她夢見了天空亮白,大海裡九條猛龍擊水飛天,於是給她取名龍九。 嫁給秦中嶽後,對他說起龍九名字的由來,秦欣喜異常,連稱這名字是好兆頭,龍非池中物之意,於是給她請了教鋼琴和書法的家庭教師,見她喜歡唱歌,又送到藝術學校培養,教她發音,運氣等諸多技巧。這孩子也爭氣,近年來,屢次在市里獲獎,在省裡也小有名氣。雖然,並無人知道沈龍九是秦中嶽的女兒。更無人知道,她不是他親生的女兒。 當天晚上家裡舉行Party。秦中嶽也悄然現身,他的年紀有點大了,保養得很好,但仔細看,還是可以看見他的鬢角已經灰白。他遠遠地看了一會兒,授意倪險岸:"提些款子出來,找一家過硬的整形醫院,給我大女兒治療。" 沈龍九穿著紅色的毛衣,繡著小朵玫瑰的黑色褲子,聲音活潑潑地在屋中碰撞,眼睛亮晶晶,正和邀請來的同學做遊戲。 七七在廚房裡忙碌著。媽媽早在幾年前就因病辭世,沒能見著她,她心裡當然是難過的,好在親眼看到妹妹龍九生活幸福,她放心多了,對總裁和張媽更是感激。她執意不肯讓張媽累著,張媽拗不過她,就靠在門前和她說著話。問起她的生活,七七輕描淡寫,省去一些不必要讓她知道的過程。餘下時間聽張媽說話,說起沈玉蘭這些年來的生活,說她臨終前還在念叨著七七,還說說秦中嶽是個好人,說龍九這孩子太淘了……七七無端地覺得她很親近。 秦中嶽獨自來到書房,牆壁上有幅玉蘭圖,是有一年他生日時,相交甚篤的一位書畫家現場作的畫,一直就收藏在沈園裡。秦中嶽並不和沈玉蘭母女住在一起,平時來得也少,沈玉蘭過世後,他每次來看望龍九時,都會在書房待一陣子。七七路過書房,偷偷地看了一眼,秦中嶽正沉默地坐在書桌前,背影那樣孤單。她好難過,要仰起頭,才能把眼淚逼回去。媽媽,思念了那麼多年的媽媽,夢裡縈繞的雪花膏香氣久久不散,可是媽媽,我再來時君已去,涉江為誰采芙蓉。 甚至,沒能再見媽媽一面。甚至,沒辦法親口喚一聲媽媽。甚至,沒能知道媽媽是否已原諒了爸爸。甚至,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回到家鄉,找到爸爸的屍骸,將他安葬,細訴不肖。 如山的罪孽和追憶壓得七七喘不過氣來。如果當年不是那樣魯莽輕狂,如果可以溝通可以緩和,那麼爸爸是不是依然可以活著,華北是不是依然可以考大學,帶著七七自由地飛。 心愛的男生殺死了爸爸。逃亡千里後,男生沉睡不醒,不再笑語喧嘩。都說男盜女娼是世上最污穢的,可是,她盜了,並且她做了娼妓。牽掛多年的媽媽早已謝世,無法承歡膝下。和妹妹相認,但這是妹妹的家,與她無關,再怎樣奢華,也排遣不了心中的寄人籬下之感。 一著行錯,滿盤蕭索。七七把頭靠在門上,深吸一口氣。才十八歲,自覺餘生灰敗,生命裡最親的兩個男人已是一死一傷。命運不著一詞地將所有的真相攤開在她面前,不容逃避,不容閉上眼睛。 她只能,當頭承受人生給予她的種種。 沈龍九很中意姐姐做的大良炒鮮奶,這是七七從當初工作過的酒吧"夜長安"偷師學到的,她反復做過多次,手藝很好。 越吃越高興,沈龍九笑嘻嘻:"姐姐姐姐,我太愛你了!"摟住七七,親親熱熱地說話,與當日那個被人用泡泡糖粘住頭髮的沉靜女孩很不同。但提起媽媽,她就淚光瑩然,"姐,我老夢見媽媽,以前我不懂事,老惹她擔心。" 張媽連聲道:"七七,七七,你這妹妹啊,被我寵壞了,在家裡可淘氣呢!不過在外面,倒是懂事的。哦……"想到倪險岸,朝他看去,"倪先生也很寵她。" 倪險岸被龍九的小夥伴拉去打八十分。龍九也湊過去了,要求和他當對家。又揚手:"姐姐姐姐,你也過來嘛。" 在打牌上,龍九會精確計算每一張牌的得失,這緣於她每一局都想贏。七七對輸贏並不在意,出牌時從不揣測對方手裡有些什麼牌,常常出錯牌,拍拍腦袋懊喪一番,馬上接著再來。而倪險岸顯然是個好手,他們倆是搭檔,整個晚上一直在贏。 龍九和小夥伴搭檔輸得夠戧,咬咬嘴唇:"我就不信我贏不了!"每一局結束,她就搶著洗牌,撲克牌在手裡翻動、合攏、分開,發出刷刷的聲音,她想模仿港臺賭片裡洗牌的動作,試了幾次,仍不得要領。 其實她們並沒有什麼大的失誤,可運氣實在欠佳,不停輸。輸到最後她終於煩了:"今天真是碰到鬼了!不玩了!" 站起來,在櫃子裡東翻西翻:"我得找幾部經典賭片來學習學習!倪險岸,倪險岸!快點兒過來給我挑嘛!來,你過來!" 倪險岸起身:"小龍,很多事情就像打牌一樣,根本就控制不了的。" 龍九歪著頭想了一小會兒:"嘿嘿,我不懂。" 找出來的是老片子,劉德華和王傑演的《至尊無上2》。還是倪險岸送給她的。 張媽嫌吵,早早回臥室了,留下一幫年輕人胡鬧。 很老很老的片子了。七七看得很投入,其中的兄弟情義很打動人,還有海枯石爛的愛。王傑最後死的時候,黃葉紛飛,車緩速行使,身邊的女人眼淚洶湧,不知情的小女兒甜蜜入睡,蒼涼的哭泣的歌聲驟然響起。她想起初識時貼在華北臉上的那些紙條,上面是濃黑字跡:我是烏龜。多年前那個下午陡然出現在眼前,心似乎被針尖刺過,疼得恨不得蹲下身來。 再看倪險岸,他已站起身,靠在牆邊抽煙。屋內的燈光很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沈龍九,已經睡著了。 和倪險岸合力,將龍九和她的小夥伴抬回臥室寬大的床上,再蓋好被子。兩人並肩走出這幢別墅。 夜未央。街上很熱鬧,隨意走著,偶爾說話。說到看過的電影時,七七說:"很喜歡《英雄》那部片子,雖然拍得並不好。但是……我喜歡裡面的臺詞。" 倪險岸就看看她:"若說到臺詞,同類型的《臥虎藏龍》會更好一些。" 七七說:"有煙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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