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歡喜(59)_獨舞

五十九

　　屏住呼吸，我探身朝門外看，徐立濤正和濛濛站在一起，親密地聊著什麼。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我根本一個字都聽不到。

　　他們在說什麼呢？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便立刻被我搖頭甩開，收起心神，清清喉嚨大聲對台下說道：「同學們，開學典禮要開始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孩子們陸續坐好，門外的家長也紛紛走進教室，坐在教室後方的椅子上。

　　徐立濤棲身在魚貫而入的人群中，他的視線始終定格在繼寶身上，並未察覺我的目光。

　　徐繼寶，我剛剛才看到他，小傢伙好像更壯了，小豆眼也更有神采了。

　　奇怪的是，剛才他並沒有和其他孩子一樣沖上來。有些詭異哦。

　　把飄忽的思緒拉回來，我環視教室一周，「那麼，開學典禮現在開始。」

　　台下鴉雀無聲，眾人的眼光都落在我的身上。但我卻可以輕易地從眾多目光中感覺到他的。被他注視的我忽然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提醒我們之間已經重新回到原先的起點，而那些美好的片段只能停留在記憶中了。

　　於是原本振奮人心的鼓勁演講就這樣被塗上了一層傷感的味道。

　　「經過一個假期，大家又長了一歲，都是大孩子了，比以前更懂事，更有能力，那麼回家要多幫爸爸媽媽幹活，自己的事情也要自己做哦。

　　「此外，還要感謝在上個學期給我很多幫助的各位家長，謝謝你們對我的信任，新的學期裡我會加倍努力，用心去教導他們，希望能夠繼續得到大家的支持。」

　　說完，我深深俯身鞠躬。台下響起一陣掌聲。

　　徐立濤也在鼓掌。他依舊望著我，眼底那抹深深的藍，令人無言以對。

　　接下來，是宣讀本學期計畫和收聽校園廣播——校長的新學期致辭，老頭洋洋灑灑嘮叨了半個多小時，自我感覺良好的在大家的搖頭歎息聲中結束。發完新書並佈置包書皮的作業後，開學典禮即將落下帷幕。

　　「那麼，下午好好在家完成作業，明天見嘍。」

　　孩子們歡呼成一片，興高采烈地把帶著油墨香的書本裝進書包，向我道別後與家長一同離開。

　　徐繼寶是最後一個收拾好的，他今天總是慢人一拍。徐立濤則嚴肅地站在一旁，默默注視兒子如蝸牛般把書一本一本裝好，也不催促也不幫忙。活像搞冷戰。漫長的等待過去後，徐繼寶終於收拾停當，背著書包與爸爸一起向我走來。

　　「陳老師，這是我從國外帶給你的禮物，不成敬意，請笑納。」雖然還是亂說話，但卻彬彬有禮，怎麼突然變成小紳士了？

　　接過禮物，我開心地致謝：「謝謝你啊，徐繼寶。」

　　餘光落在一旁的徐立濤身上，他臉色鐵青，緊抿著嘴角一言不發。

　　「不客氣，陳老師，再見。」

　　徐繼寶禮貌地沖我擺擺手，喚回我的思緒。這小子，真是轉性了。

　　「哦，再見。」我連忙再現笑容。

　　徐立濤一臉凝重地跟在兒子後面，即將走出教室時忽地轉身壓低聲音對我說道：「沒人的時候再打開。」說完，緊張地觀察已經走出去的徐繼寶，好像生怕被他聽到。

　　這二人今天到底搞的什麼花樣？禮盒裡到底是什麼呢？很貴重嗎？胡思亂想之間三下五除二拆開禮盒。種種充滿期待的猜想在打開的瞬間化為烏有。

　　「哇——」伴隨著我的慘叫，一股白色粉末向我的玉面襲來，驚慌中除了閉眼之外再想不到其他的自救方式，只得任其蹂躪。

　　「徐——繼——寶！」只聽到煙霧中傳來一聲驚魂未定的嘶吼。

　　以書掩面地奔回辦公室梳洗，鏡中的自己猶如剛從面堆裡爬出來。望著那張慘白的臉，我竟然不可自抑地大笑起來，直到眼中的淚沿著臉頰畫出兩道肉色的弧度，而肚子也隱隱作痛起來。

　　多久沒這樣盡情地笑過了？這段時間整個人蔫蔫的，提不起一點精神，居然差點忘記自己就是那永遠不會被打倒的陳松松。

　　呵呵，開學了，我又要大張旗鼓地工作了。淘氣妄為的小密頭們，你們的可愛的美麗的親切的陳老師正張開她溫暖的懷抱迎接你們！哼哼，誰也別想跑出我的手掌心。這時候是不是應該有電閃雷鳴，好映襯我這副巫婆的造型？

　　心，不知不覺正漸漸變輕。

　　繞來繞去，我們還是回到各自的位置，曾經有過的交集也許註定是過眼雲煙。他有他的精彩人生，我也該認真守住屬於我的小小幸福。雖然也有惋惜，也有無奈，但如果這就是我們的緣分，那麼，就這樣好好生活吧。

　　卸下千斤重擔的我一時心情大好。洗漱完畢，忙給夏珩發去短信。

　　「這是我假期結束前的最後一個下午，你還要忙多久呀？」

　　一分鐘不到，夏珩回電話了。

　　「我的罪過，我的罪過，」他連聲說，「下午全聽你的。」

　　「你說的哦。」我自然十分得意。

　　窗外天空晴朗如往昔，只是我剛剛注意到。已經浪費了太多美好的光陰，現在彌補應該還來得及吧。

　　一周吃過午飯，與夏珩信步走到街邊，他在前，我在後，夏珩忽然回頭問：「去看電影吧。」

　　「好啊！」我愉快地點頭。

　　夏珩仍站在原地，「怎麼走得那麼慢！來——」他向我伸出手。

　　我怔怔地望著伸到面前的手掌，堅定而有力，感覺似乎很好握的樣子，抬起手，與他的重疊，緊扣。

　　……

　　「看什麼片子呢？」在海報前來回踱步，拿不定主意。

　　「這部吧！」兩人的手指分別朝不同的方向指去。他選的是懸疑片，我選中的是文藝片。微愣片刻，我們又不約而同把手指移向對方所指，「偶爾換個口味也不錯。」

　　夏珩忍不住先笑了，「好了，就看你這部吧。」

　　不想他委屈自己遷就我，「不如……」把右手握成拳，「三局兩勝！」

　　夏珩無可奈何地看我。

　　我興致勃勃地開始擼袖子，「來嘛來嘛……」

　　於是，我們不顧旁人好奇的眼光，站在電影院門口比劃起來。

　　沒成想看起來笨笨的夏珩出手卻非常敏捷，結果……我輸了。但願賭就得服輸啊，誰讓這個方法還是我提議的。

　　拉著夏珩買票，進影廳坐好，夏珩還在耳邊叨叨：「要不，還是看你那部吧。」

　　「沒關係，下次嘍。」我無所謂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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