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樹下的棉花糖(8)_涼涼

八

　　已經好幾天沒有正經吃過東西了，跟藍一純去食堂的二樓喝酸辣湯驅寒。很久沒來這兒，唐綿綿坐在塑膠椅子上發愣。

　　小時候，媽媽限制唐綿綿去街邊的排檔吃冷飲，怕不衛生。有時候不開心了，松子就會帶她偷偷溜出去，花僅有的兩毛錢買一碗西米露給她。冷飲店裡天花板上的風扇呼啦啦地吹，唐綿綿和松子面對面坐在塑膠椅子上。她一點點吃那些甜膩的小圓粒，松子耐心地看著等她。她吃了一半，把碗推給他:"你吃!"

　　松子就做厭惡狀，"我不愛吃，你吃完。"

　　唐綿綿就心安理得地吃完。然後，松子牽著她的手回家，一路上囑咐她，不要告訴媽媽。她惟惟諾諾地點頭。那是唐綿綿最乖的時候吧。吃人家的嘴短，自然要溫柔些，從小她就明白這道理。很有慧根。

　　後來，有一次，他們兩家人聚餐。唐綿綿和松子不約而同地點了西米露。唐綿綿才知道，原來他也很愛吃。

　　酸辣湯上來了，唐綿綿抱著碗猛喝了一大口，又酸又辣，眼淚簌簌地掉進碗裡。

　　藍一純拍著她的肩膀笑，"別急，別急，我不跟你搶!"唐綿綿也不擦眼淚，直直地望著藍一純說:"藍，我得心臟病了!"

　　藍一純就笑，"好呀，我明天陪你去醫院。"

　　唐綿綿一本正經，"真的，我不騙你，我的心疼得好像要炸開，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

　　藍一純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叫了起來:"哎呀，你又發燒了!"

　　唐綿綿被送進校醫院看病。內科醫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阿姨，態度很和藹。唐綿綿找她看病頻率太高了，也就慢慢熟起來。每一次見面，她都心疼，"哪兒不舒服了?"走時，她會笑，"希望別再見。"唐綿綿求她幫自己查心臟。她滿臉疑惑，拗不過唐綿綿的堅持。

　　唐綿綿躺在一個鐵的床上被送進一個圓形門的小屋子裡。閉上雙眼一片漆黑，機器在耳邊發出輕微的轟轟的鳴叫聲。

　　醫生阿姨指著掛在燈前的黑色膠片告訴她，這是你的心臟螺旋CT，完全正常。接著，她又摸唐綿綿的額頭，"你發燒太厲害了，趕快回去吃藥休息。"她一定是以為唐綿綿發燒糊塗了，意識模糊，頭疼硬說成心疼。她不知道，唐綿綿的心真的在疼，很疼，是那種心臟快要炸開的疼，是一個人被扔在荒原上孤立無助絕望的疼。

　　新年到來的時候，大家去大食堂臨時改裝的舞廳跳舞。唐綿綿在閃爍不定的燈光下和著大食堂的蘿蔔白菜味跟大家群魔亂舞一陣就氣喘吁吁了。出來，校園裡的燈光星星點點，到處有人走來走去相互說著新年快樂。唐綿綿和藍一純穿過長長滑滑的結著冰的街道去街口吃烤串。燈光下，說話時從嘴巴裡冒出白色的霧氣，像一團團棉花糖，她們袖著手，縮著頭，小心翼翼地邊走邊開玩笑。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們快樂地說著新年好。她們也嘴巴甜甜地對串店老闆說新年好生意、興旺之類的祝福話。老闆高興得嘴巴合不攏，鬍子一翹一翹的，送她們好幾個串。唐綿綿和藍一純吃著串，不老實地邊走邊在地上滑雪，嘻嘻哈哈忘了寒冷。

　　宿舍裡沒有人，大家都瘋玩去了吧。唐綿綿和藍一純想了一會兒，沒有節目，決定去上自習。已經很久都沒有上過《藝術概論》的課了，幾乎忘記了老師是男是女長什麼模樣。三號就要考試了，她們決定去複習功課。

　　西階教室是通宵開放的自習室。唐綿綿和藍一純拎著一個白色帶花的漂亮的暖水壺，抱著大玩具狗狗，背著一書包的話梅瓜子餅乾火腿腸就出發了。晚上十一點多時，教室裡竟還有人在伏案學習，明天就是新年啊!真該給這個因學風不好而名聲不好的學校正正名了。她們剛找了靠暖氣的坐位坐下，兩個保安哥哥就來趕人。前面那些孜孜不倦讓人滋生罪惡感的身影站起身收拾書包走了。唐綿綿和藍一純文風不動。

　　保安過來，藍一純施展她的美人計，"保安哥哥，我們明天就考試了，今天要抓緊時間複習，你就留我們在這吧。"

　　保安們一臉迷惑，相互對望了一眼，"明天還考試?"

　　"對呀，對呀，我們老師很變態的。"唐綿綿趕忙附和。藍一純瞪她，她才知道"變態"兩字用錯，狼狽地吐了吐舌頭。

　　年輕的保安哥哥們肯定也受過"變態"老師的壓榨，竟忍不住笑了。他們終於作了讓步，"好吧，你們可以在這兒，注意安全。"

　　唐綿綿趕忙低頭做謙遜狀連連道謝。保安忍俊不禁，臨出門時看看她們的大布狗問:"你們是大一的吧，大二時就不會這麼勤快了。"

　　她們才不管大二時會變成什麼樣子，等他們出門就迅速把門反鎖了。唐綿綿跳上課桌，藍一純蹦上講臺。高呼:"新年快樂，自由萬歲!"外頭炮聲四起，煙火漫天。新年到了。站在窗前，她們竟有無限傷感:又長大一歲了!記得剛開學時，她們還是白紙一樣，孩子氣地夢想:等我長大了，我要……可是，現在我們早已不這樣說，她們說:等以後，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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