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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待我梳洗整齊去到前廳的時候,一行人已經都在等我了。老爺子親自牽了我手,走在前面。風家兩兄弟則跟我我們身後。我疑惑之至,看看風無痕、又看看風宇澄。宇澄的眼中分明也寫著一絲極力隱忍的疑惑,無痕面上倒一派的雲淡風輕。

  為了顯示對先祖的恭敬,我們一路步行由梅園至陶然居。身後有許多侍女分別捧了祭品跟著,茶、酒、白飯、攢盒、生果、如龍、祿堆和齋菜等等。臨近陶然居,便聽得鞭炮齊鳴。自那時開始,我們隨老爺子三拜九叩的往殿堂去。殿堂裡燃著長明燈,但光線並不明亮。風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依序放著,牆上掛著先祖的畫像。我心裡七上八下,根本不敢抬頭細看。老爺子親自焚香、點燭、燒元寶,又依輩分、年齡的秩序三拜祖先。

  叩拜的順序卻是無痕、我、宇澄。

  然後回梅園,開始向長輩拜年。風家其他族人也先後的來了,四樓、四園、四居的總管也一一前來。只是奇怪的很,四居的總管竟已經不是那個「習總管」。這讓我微微一愣,忙悄悄的躲了出去,攔了新總管問詢,那人極謙卑,說前頭那個總管刁鑽跋扈、不思進取,又不敬主子,昨兒個被打折了腿,逐出園子了。

  竟將我說了一個楞。

  因為風宇澄趕著帶我去衛城看廟會,所以早早的便差人送走風無痕和老爺子。我不禁便想要冷笑,這是過完了年,該囚禁的繼續囚禁了呢!

  送下老爺子,風宇澄牽了我道「勞累了這些時候,爺爺也累了。您先休息著,我帶莫漓去衛城轉轉,看看廟會。」

  我們剛要走,一直沉默的老爺子卻忽然吩咐道:「宇澄,小心莫漓。她畢竟是你大哥的人。倘若傷了丟了,怎麼好跟你大哥交代!」

  這本是極簡單的一句話,可這前半句我聽著卻分外的刺耳。

  衛城的廟會,從午時的社火表演開始,一直持續到子時放河燈才結束。社火表演的起點設在白雲寺。我們趕到的時候,那裡已經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風宇澄變魔術般從身後取出兩隻面具,將其中一隻扣在我面上。「莫漓,什麼都不管了,只好好開心的玩了這一日,可好?」

  我抬頭看上他的眸子,想來這兩天我的疑惑、不安和鬱悶,都統統的被他看在眼裡了。竟是因為討我歡心,才帶我來逛廟會麼?

  「好!讓所有的壞心情統統見鬼去吧!」我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就把所有的不開心都放下吧,什麼都不管了,好好的為自己開心這一日也好!

  我捧了風宇澄給我的面具看,那面具造型粗獷、色彩濃烈,紋樣稚拙,線條流利簡潔、色彩濃烈厚重,圖案、線條穿插變化,簡直精巧絕倫。風宇澄看著我迷戀的樣子,伸手點在我鼻尖,「傻孩子,這就迷住了麼?精彩的還在後面!不過也算你有眼光,這面具是行家畫的呢,據說他們有整套的用色口訣,代代相傳呢。我們戴的這面具是『神的客人』,單憑了這面具,人們也要敬畏三分呢!」

  會場的正中,由人裝扮成的神正在做法事。會場正中懸掛毗盧遮那佛、釋迦牟尼佛、阿彌拓佛三像,下置供桌,羅列香花燈燭果品供物。神人帶領著得道高人載歌載舞,說唱祈福。人群安靜極了,只聽見神人的說唱聲、琴聲、鼓聲、鐘聲,梵樂飄揚,竟撼人心神。法事結束後,便開始了盛大的串街表演。先是鑼鼓開道,一行人將鑼鼓舞的虎虎生威,響聲震天,接著是許多裝飾豔麗的旗傘,後面才是精彩的高臺。高臺有兩人抬著,簡單的一條木棍,卻分明成了一場異彩紛呈的「空中舞蹈」。那樣的自然巧妙,出人意料,直令人看得提心吊膽、嘖嘖稱奇。這邊是一個演員伸出手臂高高的托起另一個演員;那邊是年幼的孩童站在高高的荷花上面左右旋轉;還有是一個演員兩臂伸開,一手抓著一個小孩的辮子,小孩懸在空中一動不動。驚呼聲、叫好聲此起彼伏,偏偏表演的演員們卻鎮定自若,高處的人漫舒廣袖,輕輕擺動身體,下面抬的人穩步向前,密切配合,精彩之至。高臺之後,緊跟龍獅表演。他們舞的「龍」,用木頭精雕而成,每人捧一段,龍身並不相連,舞起來卻分明是一條巨龍在歡騰跳躍。更不用說後面跟著的成群的小獅子,一個個靈動活潑、憨態可掬,三兩隻幼獅跳躍翻滾,懸空舞蹈,引得人群中叫好聲一片。而後是秧歌,旱船,高蹺,花車等等,幾乎令人應接不暇。

  第一次,我的心雀躍飛揚。拋卻了所有的苦惱和困惑,只一心的、單純的沉浸在快樂之中——四處都是歡樂的海洋,鞭炮聲、鑼鼓聲、歡呼聲、叫好聲、掌聲響成一片。起初還是風宇澄牽著我的,後來便是我扯著他在人群中擁擠穿梭。他滿臉上都是寵溺的微笑,一味的由著我胡鬧,足足跟著遊行的隊伍跑了近一個時辰,才將我從人群中拉出來,他伸手擦我額上的汗滴,「開心嗎?」

  「開心!」我在鑼鼓聲裡眉飛色舞,用力的喊,「開心!謝謝你,讓我這樣的開心!」

  他便笑了。那笑容如同冬日裡的暖陽,溫熱熱的照在我心裡。

  「莫漓,……」他說了句我沒有聽見,待躲開擁擠的人群,轉進了小巷,我再問他時,他卻只是微笑。

  三回兩轉,便到了另一條人群熙攘的大街,賣各色小吃、物件的、耍雜耍變魔術的應有盡有。別的我倒是不在意,就是非常喜愛那些手工藝品,捏面人、塑陶娃,還有精巧的刺繡、手工的燈籠,別人不在意的東西,在我眼中卻成了十足的新鮮玩意,不由得東跑跑西看看,樣樣都愛不釋手。又喜歡著那些小吃食,小豆包、年糕、雲酥、杏仁茶——看著滿大街熙熙攘攘的古裝人,只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夢。「這個我要!」「這個我也要!」在這樣溫暖的午後,有一個人,真誠的陪伴我尋找丟失已久的快樂,竟那麼好!

  我倒不覺得累,可風宇澄卻不敢再繼續陪我瘋下去,非要拉著我去茶樓休息一下。落了坐,風宇澄便握了我的手問渴不渴、累不累、餓不餓,細心之至。我便忍不住淘氣起來,「又渴又餓又累,可是我什麼都吃不下。」我可憐兮兮的伏在桌上。

  他便立刻緊張了,「怎麼了?不舒服?」

  「恩……」把尾音拖得長長的,極盡慵懶撒嬌之能事,呵呵。

  他輕輕握了我的雙肩,「怎麼了?」

  「我想吃剛才那個雲酥還有杏仁茶……」

  他抬手便敲在我腦袋上,「這樣頑皮!」面上雖帶了薄慍,眼中的關切卻是掩不住的。他抬眼四處打量下,「你乖乖等著,我去買了給你。」走出去兩步了,又轉身吩咐,「哪裡都不許去哦!」

  我們竟已經逛了近兩個時辰。開心玩樂的時候不覺得累,此時停下來了,才覺得累得厲害。什麼也顧不得,索性伏在桌上小憩。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竟是在馬車上。風宇澄說,我們要去放蓮花燈,許願祈福。

  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條閃著無數星星的河。我甚至以為是天上的銀河不小心掉落在人間。放河燈的地方是正是引運河之水興建的護城河,河面雖寬廣,卻被點點的繁星裝點得美不勝收。小心翼翼的點燃了蓮花燈,輕輕放進河裡,看它在水光中飄搖。明明是微弱的光線,卻始終是堅強倔強的姿態,搖搖擺擺、卻執著的向前。

  「你許了什麼心願?」風宇澄問我。

  我微笑著搖頭,我什麼心願都沒有許。不是我沒有心願,是我已經不願意將我的幸福寄託給任何一個人——或者神。我只想,把幸福緊緊的握在自己的掌心。

  回程的時候已經是子夜十分,這樣的玩鬧了一天,早就困倦之極,我倚在風宇澄身上,只一會便已經昏昏欲睡。

  他將我圈在懷裡,用自己的披風裹著我。他身上的溫暖,便一絲絲的傳遞給我。

  「莫漓,你開心麼?」

  「開心,自從來了,我還沒有這樣的開心過。謝謝你。」我閉著雙眼呢喃。

  他伸手撫我的發梢,「不謝,莫漓,我忽然發現我非常非常不捨得傷害你。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傷害了你,你會恨我麼?……別恨我,好嗎……只要你願意,我可以一直這樣的對你好……」

  風宇澄,你不會傷害我,是麼?就好像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一樣。

  在別院休息了幾天。我也為那一日的瘋玩付出了小小的代價,好幾天臉色不好、渾身乏力的。白日裡,風宇澄便寸步不離的陪著我,時不時拿些有趣的小東西給我玩,哄我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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