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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回去了,他們有事。他簡單地說,你下課回來?他上下打量我一遍,很認真地收起笑容看著我,你穿這衣服顯得很瘦,眼圈又黑。下次別穿了。

  我愣了愣,上下打量自己。新買的衣服。淡綠色T恤,面料很直,松松地掛在身上,下麵是條淡棕色的短褲。我沒想到會有人說不好看,我試穿的時候,對著鏡子的感覺還算不錯。我完全沒想到肖泱這個陌生人竟然這樣說,傻瓜般地盯著他,半晌才尷尬地笑笑,是嗎。好啊。沒想到。

  沒想到很難看?他嘴角歪了歪,頗具諷刺意味地笑了,看樣子周圍沒有人願意對你說實話,交點像我這樣的朋友對你有好處。

  我幾乎想立刻鑽到地洞裡,或者拔腿就溜,可是我卻只能呆在原地不動,不知所措站在他面前,手腳都沒地方擺。在一個男人面前站著,明知這個男人覺得你醜陋不堪,這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是個巨大的考驗。我的臉突然紅了。我覺得自己很可笑,我很久都沒有臉紅過了,對著汪海窮追猛打死不要臉了一年,他四處躲藏,嚇得連家都不敢回,我還死皮賴臉地求他跟我結婚。

  肖泱:如果我真的愛過你,我就不會忘記(12)

  那一年,幾乎毀了我完整的自信。

  可是,這樣的事情都做過,我以為自己已經操練得老臉皮厚、百毒不侵,結果,陰溝裡翻船,我竟然在一個小男生面前臉紅。

  他注意到我的臉紅,揚揚眉毛,笑了起來,沒事吧,沒事坐坐。在這兒看風景,很不錯呢。

  我哦了一聲,不知說什麼好,跟著他坐到長椅上。樹葉在湖風中柔和地擺動,水泛起一波波的紋路。

  兩人無話,臉上的熱度也漸漸消退了。我忍不住看看他。他感覺到我的目光,也回過頭來,怎麼?

  沒怎麼。我笑笑。我在想,是不是需要回去換件衣服。

  那當然好。他毫不客氣地說,換件衣服我請你吃飯。

  難道我不換你就不請?我反問他,丟人是我自己的事啊,你怕什麼。

  我沒說怕啊。是你自己說的。他樂了,眉毛挑起來,只不過,換件衣服你自己更有面子嘛。我是替你著想呢。

  我不吭聲,轉過臉面對著波光鱗鱗的湖面站起身來,我去換衣服。我也許來,也許不來。你可以等,也可以不等。說這話的時候,我疲倦。逃避、恐懼、故弄玄虛、自卑、驕傲、矜持。或許都有,或許只是空洞,什麼都沒有。

  他仰著腦袋看看我,笑了,好吧,我也許等,也許不等。說完,他又低下頭看湖水,擺出個漫不經心的姿態,兩條腿舒適地伸得老遠。

  翻遍了衣櫥,也不知道哪件更合適我。其實,在他回答我之前,我根本就不想下樓。可是,我現在想看看他究竟會不會等我。

  王中平在廣播裡大聲地唱,「謝謝你分手前的體貼,我不確定多久能復原,但是我想在認識你之前,我也自己好好過了許多年」。我突然不自覺地冷笑。

  給自己套上了件白色長裙,有粉紅色的荷葉邊。粉紅色能把我的臉襯得稍有些血色。對著鏡子看了半天,突然冷笑變成了煩躁,我罵自己,你他媽的在幹什麼?戀愛嗎?你確定你要戀愛嗎?你還有愛可以給別人嗎?你甚至都不愛自己,你還會愛別人?我頹然,坐在沙發上,不想再動彈,萬念俱灰,等著時間救贖。

  青文六點鐘才回來,一推門看見我時露出一臉的驚奇,咦,難得見你這時候衣冠整齊地呆在房間裡,你幹嘛呢?

  我抬起頭看著她,站起身來,順手撩了撩頭髮,我出去散步。我打開門就出去了。我想這時候我更需要的是羅羅,而不是青文。

  說到底,我或許其實誰都不需要。人與人彼此的需要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嚴重,那麼真實。

  我慢慢地踱下樓。坐在一樓的樓梯口,掩住臉,努力讓自己復原點力氣。

  你怎麼了,沒事吧。是肖泱的聲音。我詫異地抬起頭,怎麼是你。

  我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我討厭讓他看見我這副精神不振的模樣。

  他眨眨眼睛,不動聲色,你換好衣服了?嗯,好看多了。走罷,我請你吃飯。你沒有不舒服吧?

  沒有。我勉強站起來。真想扶住他的胳膊。可是,不能,太突兀了。他只是個陌生人。我對他沒有瞭解。我絕不會希望我和肖泱感同身受,彼此憐惜。我希望肖泱健康,即使所有的健康都是暫時的,表面的。

  肖泱輕輕地吹著口哨,眼神機警地打量我,卻隨時小心地注意我目光的方向,不想被我發現。我乾脆歪著腦袋給他看我的後腦勺。

  你真的沒有不舒服?我笑,抬起頭看他,沒有。真的沒有。我很好。

  我很好。我只能這麼說。我討厭這個問題。我討厭早上起來,見到人問好的習慣。所以我不問人好,我也不喜歡別人問我好。這是個沒有選擇的問答題,只有一種答案。我偏執地對所有無法說真話的問題都具有強烈的厭惡。

  我的布鞋踩在地面上,鞋底太薄了,我覺得腳開始疼痛。但我什麼也不想說,我希望我的身體能夠變得血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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