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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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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傑:一場夢,一種現實(6) 孫傑喜歡踢足球,大半的休息時間他都在操場上和一幫矮個子男生踢球,我則和女生們一起坐在籃球場旁邊的木馬上聊天,他中場休息時往我這兒走,滿頭汗水沖著我笑。每到這時候,旁邊的女生就捅我的胳膊,哎看啊看,他又看你了呢,他在沖你笑。好像我沒長眼睛似的。 座位是按個子高矮排的,班上的小群體也就因此區分了。男生、女生都是如此。前排的矮個子通常比較老實,成績比較好。後面的大半是老師心目中的壞孩子,和老師格格不入,也不太和其他同學來往,其中就有孫傑的那個同學,叫琴美琴,她的姓真奇怪。 琴美琴挺喜歡和孫傑說話的,經常跑到我們座位來問孫傑借筆記,借鋼筆之類的,不過,孫傑對她的態度很冷淡。琴美琴不太在乎孫傑的態度,反正她還是要來,來的時候笑面如花,臉一轉立刻冷若冰霜。他們的態度很滿足我的虛榮心。 有一次,上自習課,我和後面的男生換位置坐。和我換座位的那個男生和孫傑顯然不太和得來,他們背靠背坐著。孫傑側過大半個身子,眼睛斜斜的一會兒看書,一會兒又看我。有一會兒,他邊看我邊笑。琴美琴本來在和另一個男生湊著腦袋竊竊私語,看見孫傑的目光後伸手拍拍我,哎喲,他在看你呢,模樣好深情啊。哈哈。她大笑起來,旁邊一群人都跟著笑,還有男生吹口哨,我頓時尷尬得要命,就惡狠狠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他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笑笑,迅速掃了我四周一眼,回過頭不再看我。這件事之後,我們有三天時間都沒有講話。後來,他主動把一盤恩雅的磁帶放在我抽屜裡。沉默的戰役結束了。這種情況後來沒有再發生過,孫傑開始注意周圍人的眼光,我也沒有粗暴對待過他了。我們相安無事,就這樣度過了初中三年。 暴雨季節。一個多星期不見太陽,雨下得像洪水,錯綜複雜的街道就像是一條條湍急的河流,人們卷著褲腿在街中間游走,路兩邊的水往下水道裡焦急地跑。暴雨下了九天之後,終於在一個星期三的上午放晴了,中午,陽光開始從烏雲堆裡往人間滲透,窗外的夾竹桃葉子也大半幹了,花兒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我脫掉外套穿著襯衫就出門了,媽媽在身後叫我帶把傘,我裝作沒聽見,關上門就走了。 學校離家隔了兩條街,兩邊都被水淹掉的街道只留下中間一條狹窄的通道,僅夠一輛車通行。我就在這條通道的旁邊趟水前行,塑膠涼鞋發出「啪」「啪」的濺水聲。路旁一所大學的廣播站在放《yesterday once more》,卡倫·卡篷特深情凝重的嗓音在清冷而明朗的空氣裡浮游。樹陰下,水滴不斷地滴下來砸在頭髮上、鼻尖上、面頰上,我伸手抹掉它們,抹得臉上一直是濕漉漉的。 頭頂高處的樹葉間發出輕微的「啪」「叭」聲,抬頭看看,枝葉間的天空還算晴朗,烏雲懸浮佔據了半邊天。下午應該不會下雨,也許放學回家,我可以帶著黑米米到花園裡去玩一會兒。 黑米米是我在街上揀的小黑貓,剛帶回家時爸爸、媽媽把我罵了個半死,威脅說要把我和貓一起扔出去。他們說它髒,有病,腿也是瘸的。大概是因為我哭得太厲害了,媽媽最終心軟下來了,答應把它留幾天,找到人家再把它送走。 可是,後來,黑米米在家裡一直住到現在。媽媽每次做魚,都把魚頭、內臟扔給它,還常常給它洗澡。黑米米漸漸長胖了,受傷的腿痊癒了,全身的黑毛油光滑亮,爪尖和鼻尖雪白,長長的身子彎曲起來像條蛇,棕色的眼睛總是那麼一往情深,讓人心碎。 每天晚上,我看小說時它就蹲在我腿上睡覺,它睡覺、打哈欠、伸懶腰的姿態嬌憨而無助,我不忍心叫它起來,只好耐著性子不動,生怕驚醒它,連廁所都不去。我睡覺時,它就趴在枕頭邊發出呼呼的聲音,一大早就爬到被子上妙妙地叫,直到把我叫醒為止。正想著黑米米,突然感覺到水從頭頂嘩嘩地潑下來,抬頭一看,天色已經全黑了,雨點簡直有乒乓球那麼大,砸到樹葉上,再嘩嘩地往下淌。 路沿著河,大概還有三十米左右拐彎就有商店了。反正跑著也淋雨,走著也是淋雨,我決定還是按原速度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然後找家商店避雨。和我一樣沒帶傘的人看上去都很著急,用手遮著腦袋,劈裡啪啦地在水裡跑,濺得水花到處飛。惟獨我一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的,古怪,而且,孤獨。 我不知道從什麼開始,學會了孤獨這個詞。學會了體會孤獨的感覺。應該是從小學吧。小學時,有一次老師念補課名單,沒有我,也沒有同桌的女生,她高興地立刻跳起來,拉著我的手就往門口跑,我跟著她笑。我的笑惹了禍,老師不動聲色地叫住我,讓我在牆角站著等她,同學一個人走了,我等了一個小時,老師才回過頭,嘴角掛著諷刺的微笑,聲音平穩地問我,很好笑嗎?不用補課是不是很高興? 哦。老師。你叫我說什麼好?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低著頭一聲不吭,我看見紅皮鞋邊迅速染上了水跡,而且,還在擴大。 從小我就有種戲劇化的傾向,淚眼模糊地盯著鞋邊的浮水印看,覺得自己就像悲劇中的女主角。我的腦海裡浮出了種種死亡的畫面,我希望自己立刻倒斃,給這個倒楣的老師點顏色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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