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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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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傑:一場夢,一種現實(1) 如果你能在秋季來到 艾米莉·狄金森 如果你能在秋季來到, 我會用撣子把夏季撣掉, 一半輕蔑,一半含笑, 像管家婦把蒼蠅趕跑。 如果一年後能夠見你, 我將把月份纏繞成團—— 分別存放在不同的抽屜, 免得,混淆了日期—— 如果只耽擱幾個世紀, 我會用我的手算計—— 把手指逐一屈起,直到 全部倒伏在亡人國裡。 如果確知,聚會在生命—— 你的和我的生命,結束時—— 我願意把生命拋棄—— 如同拋棄一片果皮—— 但是現在難以確知 相隔還有多長時日—— 這狀況刺痛我有如妖蜂—— 秘而不宣,那是毒刺。 他是站在人群中的,那身淡灰色的衣服模糊不清,側梳的頭髮遮住了半邊臉。我不能看得分明。 擠過人群,向他靠近,可是無論我如何奮力地要想靠近他,焦急地看著他撥開人群往我這裡來,我們的距離仍然有十米之遙。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是很長的時間,他才沖到我身邊,將我攬進懷中。 我感覺不到他的體溫,只是感覺到他沖過來的力量,伴隨著洶湧而急切的風聲。我渾身顫抖。恐懼的力量是如此強大,將我拖向無際的黑洞。我看見自己的身體以瘋狂的速度被吸納,掉進無窮的黑影之中。 他的身形越來越小。我只記得我颯然離開時,瞥見他驚呼的嘴。 然後,我往下墜,往下墜。心悸,疼痛,慌亂。心臟落下。 眼淚滴下來的時候,我醒了。 天已經大亮,外面的陽光真好,暖洋洋地灑在薄薄的毯子上,落在胳膊上,有種體貼的溫熱。小鳥在窗外咕咕哩哩地叫,聲音從混濁到清脆,只花了短暫的二十秒鐘。 青草被曬熱的味道。腐敗的水的味道。塵土飛揚的味道。屋裡殘餘的煙味。時間就在被窩裡飛快奔走。時間的味道就是青草被曬熱的味道。腐敗的水的味道。塵土飛揚的味道。屋裡殘餘的煙味。 米蘭·昆德拉在《身份》就放在枕頭邊,昨天晚上我讀了一段話,關於夢的。 「夢將一個人生命中不同的時期一律化為同等價值,並將人所生活過的一切都拉平,使之具有一種同時性,這讓人受不了;夢否認現實的特權地位,使它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是的。十年前,孫傑在我的生命中或許顯得非常重要。我每天都像朵孤獨等待的花兒,靜靜地等待他的眼神和微笑降臨。然後,又長時間地等過他的來信。可是,偏偏在我已經將他忘在腦後的今天,他出現在我的夢中,佔據了極為重要的位置。將這十年遺忘的時光拉平。 在夢中,我急切地等待他的擁抱。現實中的遺忘,已經不再重要。 窗外的空氣有些濕,呼吸起來很舒服。呼吸就是霧氣,就是白色的。窗臺上有幾片覆蓋薄薄灰塵的葉子,被風掀得一起一落,跳起了舞。飛蟲落在紗窗上,又緊張地飛身而去,仿佛怕沾染病毒。 這樣清朗的天氣。我套上襯衫就往外走,邊走邊數總共掉了幾顆扣子。衣服買了幾年,扣子不停地脫落,現在已經無法系了,只能用衣角打個結,束在腰上。 酒店隔壁就是個很大的花園,從視窗看,一個人也沒有。寬敞平坦的草坪,綠色又脆又亮,長滿了花兒,金黃的,桃紅的,尖尖的葉子,像章魚的爪子。我決心去看看這個緊鎖的公園裡到底有多大,都有些什麼植物,在空曠的草坪上走走路,撿幾朵被雨打落的杜鵑花。 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夢見孫傑。我好幾年都沒想到過這個人了。而且,竟然是成年的他。 我們都是天才。我們竟然都能毫無困難地在人群中認出對方。沒有因為容顏的改變而稍有猶豫。歲月在我們臉上留下的痕跡仿佛並不存在。我被夢境分裂成兩人,一人冷靜旁觀,一人介入演出。 曾做過一個夢。夢見汪海死了。 那是在我二十二歲那年,剛剛到S城工作。剛剛經歷了畢業的離別,和同學的,和老師的,和肖泱這個曖昧而又毫無關聯的人的。 那時,汪海在腦海裡仍然牢牢佔據了不可動搖的位置。我堅決地相信,汪海在我心中的位置永遠沒有人能代替。他不可改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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