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看藍莓海(49)_淡妝濃抹

四十九

　　景赫不得不看向她，清瘦的臉上慢慢漾起了笑意，這笑意擴展到了眼睛裡，讓紐約州的陽光都黯然失色了。澈兒一下愣住了。景赫很少笑得這麼無邪，他對人笑的時候，一般都是淺淺的。如果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笑經常是因為捉弄她得逞，但是還不敢笑得太露骨，總是要笑不笑的樣子，現在這樣的笑……

　　澈兒腦海中閃過一個霹靂，「赫，你認識我嗎？」說完她緊張地盯著他的眼睛，心臟猛地抽動，拉著景赫衣袖的手也下意識地加上了力道。

　　「澈兒……」景赫輕聲地吐出了這兩個字，聲音未變，就像是他經年累月一直喊她的那個語氣，柔柔的，含著寵溺。澈兒從小就喜歡他喊她的這個名字。她一下子伏到景赫的腿上，嚶嚶哭泣了起來。

　　她能感受到景赫遲疑著將手放在了她的頭髮上，然後又遲疑著拿開。兩年了，她一直靠恨來填充自己，來逼迫自己不想他，來支撐自己不因為脆弱而倒下，可是看到他這副樣子，她又為了自己對他的恨而悔恨交加。原來他竟然遭受了這麼多，還要承受自己的怨恨。她哭，因為痛心，也有感激，因為他還認得她，不是嗎？

　　有人走過來拍她的肩膀，澈兒抽泣了一會兒，仰頭，李子高沖她遞過來一隻手。澈兒回頭看看景赫，他正很無辜地看著她，澈兒自己站了起來。

　　醫生走過來推動景赫的輪椅，澈兒一下子把住，並充滿敵意地看著醫生。

　　「景赫該休息了，聽話……」李子高邊說邊去拉澈兒把住輪椅的手臂。僵持了一會兒，澈兒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但是目光一直停留在景赫的目光之上。景赫也是一直看著她，直到被推出去很遠了，依然別著身子回頭看著澈兒，那目光裡又怎是「不舍」兩個字能形容的，想必也是包含了千言萬語吧。

　　直到景赫和那個醫生的背影都已經轉過赭石色建築前的白色小天使雕像，消失在澈兒剛才出來的那棟建築中，澈兒的目光還一直盯著那個方向，仿佛景赫還在她的視線之中。她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只要一眨眼，景赫就會消失不見。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裡，對這次相見依然不那麼確定，沒準兒這一切都和她這兩年來無數次跟他有關的夢一樣，只是這次，這夢更逼真一些，可是，再逼真，也只是夢而已。

　　一隻花栗鼠捧著一個松果，在澈兒腳下不遠處打了個滾，然後俐落地沒入矮樹叢。不知名的黃嘴小鳥蹦跳著起飛，留下幾聲不服氣的啁啾。陽光點亮了草坪，似乎也點亮了澈兒的世界。

　　如果這不是夢，那麼澈兒是不是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她並沒有被景赫拋棄，他也沒有欺騙他，他更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約定！只是因為，他身不由己，至少他還活著，他還能認得她。那麼他也應該是如她想念著他一樣，也一直在想念她吧。他們只是分別被兩股不可知的可怕力量所禁錮，無法沖出各自的藩籬，互相遙望而不得相見而已。如今，她見到了他，就再也不能和他分開了。

　　「你也不用過於擔心，景赫的複健做得很好，據醫生說，很快就能正常走路。現在因為是休息時間，所以才坐在輪椅上，並不是……」

　　李子高看澈兒站在那兒半天都不動，用一隻手攬過她的肩膀，安慰她道。

　　「外公，我想知道真相……」澈兒忽然轉過頭盯著李子高的眼睛，目光炯炯，和李子高之前見到的完全不同。如果說這次到紐約來見他的澈兒，給他的印象完全是無精打采、一蹶不振、對生活完全沒有激情的話，那麼現在，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什麼時候讓澈兒見到景赫，這是李子高兩年來一直在考慮的問題，可以確認的是，澈兒之所以在今天能見到景赫，絕對不是偶然，而是經過李子高的精心安排和深思熟慮。不然他們也不用將消息封鎖了兩年，其實針對的還不是她？要知道，澈兒比媒體要難騙得多。

　　今天的相見，李子高最擔心的就是看到澈兒見到景赫的這副樣子會崩潰掉，因為之前他的兒媳，也就是景赫的母親就差點兒崩潰掉。如果是這樣子，那他唯一的這個繼承人也就搭進去了，他輕易不敢冒這個險。可以說今天這一切，他都是有用意的，一步也不能有差池，這關係到他李家帝國的未來。

　　從景赫出事起到現在，李子高幾乎心力交瘁。他不得不殫精竭慮地重新思考他的計畫，也只有金醫生知道，他的身體一下子就差了很多，人也老了很多。就是今天讓澈兒來，也是他掙扎權衡了很多天的結果，其實他是在賭。

　　還好，澈兒的反應在預定的範圍內。他畢竟沒有白培養她。看來，天無絕人之路，他真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你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嗎？我是說，有時候知道的多，對你不見得有好處。」李子高將目光投向遠處。高大的杉樹遮天蔽日，絲毫不為風所動。

　　「是。」澈兒只吐出了這一個字，便不再說話。她的決心已定，就是外公不告訴她，她也一定會找出到底是誰將景赫害成這樣子。她要為他報仇，她決不能輕易放過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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