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看藍莓海(35)_淡妝濃抹

三十五

　　澈兒巴黎的住所一夜之間就住進了大批人，醫務人員占一大部分，還有很多是慕容天禾身邊的人。

　　澈兒終於得到了父親的「重視」，被那麼多人保護和照顧，她是完全應該「受寵若驚」的。

　　如果要是在平時，澈兒會覺得隱私受到了侵犯，會覺得被關進了監獄，會感到失去了自由，但是目前，在她再次醒來之後，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失去了孩子，那個被稱作「父親」的人，怎麼對她都不會讓她驚訝了。她甚至想，他幹嗎不乾脆殺了她呢？本來就和遺棄差不多，現在她又做出了這種醜事，他即便殺了她，她也不會驚訝，更不會反抗。給了她生命的那個人都不珍惜她這條命，她自己珍惜還有什麼用？

　　澈兒醒來的時候，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雖然都長出了一口氣，但是無不如臨大敵。他們以為澈兒知道失去孩子後會情緒失控，甚至做出有損自己身體健康的事。那些突然增加的保全人員，他們的任務就是不能讓澈兒踏出這座房子。雖然他們都是慕容天禾身邊的人，但是多多少少都知道澈兒的功夫不錯，如果她要強行出門，少不得還要有一番糾纏。他們又不敢真的對小姐動手，尺寸的拿捏就很重要，所以也難免惴惴。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澈兒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問，只要她醒著，就只盯著眼前天花板上的那一塊方寸，不言不語，不哭不鬧，不爭不吵。李醫生已經準備好了鎮靜劑並征得了慕容天禾的同意，準備一旦澈兒出現極端情緒就對她使用，可是她似乎並不需要。

　　與其說她是配合醫生的治療，倒不如說是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任由人家擺佈。這樣子醫務人員的工作開展起來就容易得多，但是李醫生畢竟要對澈兒全面負責，便和慕容天禾說澈兒也許需要個心理醫生，但是被慕容天禾拒絕了，想來他是不想人家知道他家裡的事。女兒和表兄私通受孕，畢竟不那麼光榮。雖然醫生都有職業道德，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慕容家的新聞向來可以賣高價。再說，慕容天禾一向認為，強者可以調節自己的心理情緒，並不需要借助外力，他的女兒，並不弱。

　　澈兒在床上躺了幾天，這可以算是她生命中最清閒的幾天了，完完全全什麼都不用做：不用起早練功，不用練習語言，不用學習那麼多的科目，也不用去公司工作。原來生命是可以這樣揮霍的，只要讓它像水一般流過去就好了。

　　她恨嗎？也說不上，只是原來還對父母抱著的那麼一絲希望，現在可以完全放下了，死心了，以後她也不用再去期盼些什麼，這樣也好。

　　她什麼也不做，不代表她什麼都不想。對於景赫，她有說不出的歉疚。其實在她睜開眼睛，知道自己還沒有離開，還要再和這個世界繼續糾纏的時候，心裡一片荒蕪。只有在想到景赫的時候，才能覺得這個人世還有一絲溫暖，雖然這溫暖敵不過整個世界的寒冷。可是現在，她要怎麼同他交代呢？

　　在他前腳剛剛離開，歡天喜地地去為他們的未來努力的時候，她就失去了他們的孩子。她一直不敢回想景赫在得知她懷孕後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時的樣子，不敢回想他在將全巴黎的母嬰用品幾乎全搬回來後面紅耳赤地解釋時的笨拙可愛，更不敢回想他一板一眼要求她改掉之前所有動作習慣時嚴厲中滲透的關愛。她最無法想像的，是當他得知那個生命已不存在時的失望。他對那個生命的渴盼應該不輸於她吧，正是因為她親身體驗到了那種骨肉剝離的痛苦，她才不忍讓他再次經歷。

　　只是，這時的澈兒還不知道，景赫已經無法得知這個消息了。在她失去那個孩子的幾小時之前，他就已經生命垂危，直到現在，仍然在生死線上掙扎，有幾次醫生都準備撤掉所有的儀器了，但是他總是有一口氣沒法散去，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也許他是不甘吧，他在離開之前都沒有同他的妻兒告別，他還欠他們母子一個未來，又怎麼可以離開。他是李景赫，頂天立地的李景赫，一言九鼎的李景赫。也許他喪失了所有意識，但是那股信念已經深植於靈魂，能支撐著這生命久久不肯離開。

　　在澈兒失去孩子的第十天，她再次見到了慕容天禾。

　　這次他還帶來兩個人——橋本玄子，還有另外的一個律師。

　　就在澈兒的臥室，現在的病房，總之就是澈兒十天來絲毫沒有踏出的房間，律師宣佈，慕容天禾擁有的MB60%的股份全部轉到澈兒名下。慕容天禾讓出總裁職位給澈兒，從宣佈之日起生效。橋本玄子留任總裁助理，也就是說，如果澈兒現在不馬上起床工作，MB的所有決策都將壓到玄子一個人的肩上，和當初的成泰如出一轍。

　　澈兒依舊是靜靜地看著天花板，這是這十天來她醒著的時候做得最多的事。律師宣佈的消息好像完全和她無關，因為你看不出她任何的表情變化。按照常理，宣佈之後，澈兒要簽署檔，但是律師看看澈兒的狀態，很知趣地沒有將檔遞到她眼前，而是請示似的看向慕容天禾。慕容天禾沉吟了一下，「先交給玄子吧，簽好了會通知你，我想單獨和她談談。」

　　於是這個房間再次只剩下慕容天禾和慕容澈父女倆，就像十天前，澈兒還沒失去孩子之前，也是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床上。那時的澈兒，還想著有朝一日能說服他接受景赫和這個孩子，可是現在，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事情的發生註定要改變我們的人生，它是如此不可逆轉，甚至會讓你的生命改變軌道，讓你再也回不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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