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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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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沒見過比陳貴妃更加溫柔的女人。 茗姨是溫柔的,可溫柔得堅韌;皇后也是溫柔的,卻又溫柔得尊貴。只有陳貴妃,溫柔得如此純粹。她的容貌是楚楚可憐的,聲音是細軟如絲的,目光是盈盈如水的,一舉一動都像風拂楊柳,柔弱而充滿了詩情畫意。面對這樣一個母親,她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陳貴妃從自己頭上褪下一隻晶瑩剔透的玉簪,輕輕走到她身後,慢慢地插上去,邊插邊輕聲細語地說:這簪子我留了好多年,只想著等我的兒媳進了宮,親手為她戴起來,少陵好福氣,找到你這樣雅致美麗的妃子,此刻我就是死了,也已經沒有了遺憾,沒有了牽掛。 淚光閃動,吐氣如蘭,憂止看得癡了,也聽得癡了。 和少陵離開禎麗宮的時候,陳貴妃一直送出很遠,最後停在門口,扶著宮門看著他們離去。一直走出很遠,憂止回頭張望的時候,仍然見她纖細的身影緊緊倚著宮門,一動不動。 該是極寂寞的吧。 路上,她忍不住問少陵:為何她看起來這樣憂傷? 少陵歎息說:在這後宮,若是得不到皇上的寵愛,便要寂寞終老,你若是她,也會一樣憂傷。 她驚訝地:怎麼會?她這樣美麗! 美麗?他苦笑,在這後宮,哪個女子不美麗?若是沒有傾國的容顏,又怎能留在皇上身邊?她不是沒得到過寵愛,年輕的時候,也曾風光一時,榮寵無比,可皇上的情,沒有長情,皇上的愛,沒有專愛,時日一久,厭了膩了,再是美麗,也只不過成了一個擺設,在皇宮裡,這樣美輪美奐的擺設,又何嘗少了? 憂止聽著,不知怎的就是一凜,沉重得喘不過氣。 他也遲早會是皇上,那麼自己,會不會也終會成為這樣的擺設? 這句話憋在心裡,憋得她好些天鬱鬱寡歡,少陵覺得異樣,問了幾次,她只說入宮久了有些煩悶,也就遮掩過去。少陵信以為真,幾天以後,忽然神秘兮兮地跑來找她,居然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隻彩色的紙鳶,說是番邦的貢品,他見上面的繪畫豔麗精緻,便問皇上討了來,以後她若在宮裡實在覺得無趣,就可去御花園玩耍。 她將紙鳶舉在手裡,見他這樣地體貼,又是驚訝,又是感動,心情這才漸漸好轉起來。 可是,那樣一來,卻也沒有了四處觀賞的興致,直到今天見到這滿園的雨露,這才興趣盎然起來。剛巧御花園不久前剛栽種了好些外國進貢的奇珍異草,如今一場雨過後,開了個姹紫嫣紅,煞是好看,憂止與茗姨邊走邊聊邊賞花,絲毫沒覺得疲累,竟然一直走到了安陽閣。 安陽閣在整個皇宮的西南角落,離明瑞宮著實有些路程。憂止笑道:竟然走到這了,回去可有得走了。茗姨也笑說:走走也好,否則你每天除了給皇上請安,便待在明瑞宮裡不肯出來,悶也要悶出病來。憂止嫣然一笑,又歎道:可惜沒把少陵給我的紙鳶帶來,否則這裡清幽無人,正好玩個痛快。 正談笑間,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琴聲,清越悠揚,如泣如訴。憂止在草原長大,從來沒人教她撫琴,可即便是這樣,她仍能清楚地聽出曲子裡所飽含著的淒涼和悲傷。 好美妙的琴聲,茗姨脫口贊道。她卻是滿腹疑惑—程大人早就說過,這安陽閣是皇上作太子前的書房,登基之後,便就此荒廢了,除了皇上偶爾來懷懷舊,旁人是進不來的。可皇上明明在景秀殿,那麼,在這裡撫琴的又是誰呢? 正想走近細聽,琴聲卻驟然停了。 她一愣。正巧前面經過兩名宮女,見了她忙不迭地躬身問好,她便問道:你們可知,剛才在這裡撫琴的是誰? 兩名宮女低垂著頭,抬也不敢抬,其中一個說:回太子妃,奴婢並沒有聽到有人撫琴。 她驚訝:琴聲那樣清楚,怎麼會沒有聽到? 兩人將頭垂得更低,不敢說話。她怔怔地問另一個:你也沒聽到嗎? 回太子妃的話,奴婢也沒聽到。 她向後退一步。青天白日,她的後背卻忽然有些發涼。忍不住回頭問茗姨:茗姨,你,你聽到了是不是?茗姨點點頭,眼中同樣充滿了不安與疑問。 她這才稍稍穩下心來,拉過茗姨的手,小心地向安陽閣走去,茗姨走了幾步又站住,諾諾地說:憂止,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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