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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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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覺她在看他,轉頭對她笑一下。 映著湖水的波光,她終於看清了那笑容。 那真是極動人的一個微笑,嘴並不張開,雙唇輕輕抿在一起,嘴角微微地向上揚著,有一點害羞、一點無邪,眼睛彎下來,似乎整片樹林都綻亮了陽光。 竟讓她看得癡了。 他一動,脖子上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光芒並不刺眼,卻讓她回了神。她這才發現,原來他脖子上戴著一個鎖片。 一隻銀質項圈,底下墜一副銀鎖,她湊近了看,正面刻著福泰安康,伸手翻過來,反面卻只有兩個字:澤長。 澤長。 她猛然想起茗姨講述的故事中,娘在仙湖林裡拾到的那名男嬰。若是她記得沒錯,那嬰兒的繈褓中,就該藏了這麼一副長命鎖,而鎖片上刻著的那個名字,就該是澤長。 她抬起頭看著他,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如果世間真的存在所謂緣分,那麼他們之間,一定有著前世的某種機緣。 她忽然覺得他無比親切,這鎖片,是娘親手為他戴上,娘為他險些命喪林中,最後仍然失之交臂,而十五年過去,他依然安然無恙,只是兜了一個大圈子,站到了她的面前。 她笑起來,輕聲說:知不知道,你曾經做了我的哥哥。 他只是笑,仍然不肯回答。 她終於明白,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根本不會說話,他從嬰兒起便在這林中,與野獸為伴,從未聽過人言,別說是講話,就連聽,定然也是半句都聽不懂。 難怪他只會看著她微笑,難怪他會在深夜,去悄悄地看望她與流離,因為他們,原本就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和朋友。 她看著他,眼睛濕潤起來。她以為自己孤苦無依,卻不知世上還有比她可憐一萬倍的孩子,她至少有外公,有茗姨,而他卻孤零零的一個人,艱難地生長在荒無人煙的樹林。 那一刻她的心裡,忽然生出對他的無比親近。 娘早在十五年前就已收養過他,不是嗎,他是她的哥哥,是她苦命的、孤獨的哥哥。 憂止將手從他手中抽出,反過來覆上他的,幽幽地說:苦了你。 他一震,不眨眼地盯著她的手,良久沒有回神。 夜已深沉,不知是幾更天,她有些困倦,眼皮沉下來,側頭看他,他仍坐在身邊,盡忠職守地保護著她,那樣倔強的姿態,就如同當初保護流離。 她遠遠看一眼遠處的怪鳥,忽然心下安穩,沒有了畏懼。 不知為何,他在她身邊,她就不再害怕,就像一個任性的小妹妹,緊緊依靠著高大偉岸的兄長。 她靜靜地躺下來,滿足地閉上了眼。 她這一睡,就一直睡到天亮。 她是被林中的鳥鳴聲喚醒的,懶懶睜開眼,才發現天色已經發白,樹林裡籠著一層朦朧的晨霧,如夢如幻。 揉揉眼睛,她逐漸記起昨夜發生的一切,猛地坐起身,向昨夜那怪鳥潛伏的地方望去,卻只見到緊密林立的棵棵大樹,怪鳥已經連影子也不見,想來是守到最後失了耐心,懨懨作罷。 她笑起來,回頭找他慶祝,卻發現身後空空蕩蕩,哪有什麼人影。只有一根粗樹枝,孤零零地躺在彩虹花叢中,極為醒目。 她的笑黯下來。 他竟走了。走得不聲不響,毫無痕跡。昨夜的一切都成了一場夢,說它真便真,說它假便假,只有身下的那塊大石,真切地留著她的體溫。 她想起他的名字—澤長。 澤長,澤長,你可知道,這一別,便是永不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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