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流經存在的邂逅 | 上頁 下頁
四十一


  還是會,大方地伸出右手,說,哦,原來你在這裡呢?

  還是會,憤怒地摔上教室的門,什麼也不說就走掉?

  唯一一次和周淺易迎面走過並對視,是在一次放學後,因為語文測試沒考好,被班主任留在辦公室談話,等到出來,已經是晚上六點多,我推著自行車,邊翻著語文試卷歎氣,回想著班主任的苦口婆心,邊打開書包準備把它扔進去。

  剛收拾好,抬頭就看到周淺易抱著籃球向這邊走來。我的呼吸開始緊張,隨著他的一步步走近,握著車把的雙手也忍不住微微發抖,腿上的筋骨就像是被人挑斷了一般,寸步難行。我微微低下頭,心裡默默祈禱著,千萬不要看我啊,不要注意我啊。

  再抬起頭時,周淺易正好走到我的對面,挺拔的鼻子,額頭上還淌著汗,左肩上隨意搭著他的外套,他的眼睛真清澈,望向我的時候沒有一絲雜質,我們對視了有兩秒,或者三秒,或者五秒?

  一定不會比這更長了。

  最終還是我,最先收回目光,果斷而迅速地把目光轉向別處,戴好自己冷漠和麻木的面具,一言不發,騎上自行車。

  回家路上卻滿是懊悔。我怎麼可以,先收回目光呢?

  如果,我是說如果。

  我一直迎著他的目光,說,嗨,其實我是左左呢。

  他會開心地咧開嘴巴,邀請我一起打籃球嗎?

  還是,會冷漠看我一眼,假裝沒有聽到不聲不響離開呢?

  6.

  距離高考有兩個月的時候,我和吳棋鬧了彆扭。我們班的苗言東喜歡她,可她總想利用人家。包括叫苗言東替她打掃衛生,每日固定地買早點,最過分的一次,是吳棋的外婆組織了一幫老太太組成的表演隊,在縣禮堂賣票,每張票賣三十塊,一共一百張。因為她一句話,苗言東把一百張全買了下來。

  其實苗言東的家境並不富裕,為了追求吳棋他付出了全部的力量,好幾次還看到他連飯錢都沒有,跟著同學蹭飯吃。

  我看不過去,便勸了幾句,說不要利用喜歡你的男生,這事做得很不厚道之類。沒想到吳棋跟我翻臉。

  我這時覺得友誼是水。

  溫度高了,水會蒸發。

  溫度低了,水會結冰。

  是我沒有掌握好和吳棋的溫度。可是已經晚了。

  不知道吳棋跟苗言東說了什麼,苗言東開始在大庭廣眾下對我罵髒話,或是在大家上自習的時候,他突然大聲罵,白木珊是個傻逼。

  或者在老師叫大家自由複習的時候,聽到苗言東在後排罵,白木珊你個狐狸精。

  他說,少挑撥我和吳棋的關係。

  他說,你這個騷貨。

  苗言東開始以他的嘴巴為圓心,以辱駡我的話為半徑,在所有他認識的人中畫圓。包括隔壁班的男生。他是住校生,所以也包括他的室友。

  任憑謾駡聲四起,我從未覺得傷心——就像一件禮物,如果我沒有收,那麼禮物就還是留在送我禮物的人手裡。謾駡也一樣,我不收,那麼那些骯髒的語言,便是你苗言東自己的吧。

  ——可是,我其實應該知道的,苗言東和周淺易,是籃球場上的最佳拍檔。

  我並沒想到,苗言東可以對他,造成那麼大的影響。

  7.

  終於,周淺易發來要求見面的郵件,那時的我,不知道要用什麼來形容我的興奮和喜悅之情。

  左左:

  這應該是高考前,我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了。

  我要感謝你,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對我的支持和鼓勵,你說了那麼多掃開我陰霾天空的話,對我而言,沒有比這更美好的禮物。

  朋友說我這個人很空蕩,其實你知道,我最害怕失敗。

  你曾問我為什麼男生那麼喜歡打球,我只能告訴你,我喜歡打球,是因為可以在打球的時候把內心的彷徨和無助發洩出來,而別人卻以為你在為打球而賣力。不過正如你所說,發洩出來就是好的,總比悶在心裡強,只要我發洩的時候沒有傷害到他人。

  想必你已經知道,N大已經提前錄取了我。可能你會笑我說,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我的確曾經想過,或許應該放棄這一切,參加高考。我想知道,高考越臨近,我是不是內心越沉穩,會不會因為越發瞭解自己的實力,而內心變得踏實。

  拿到N大的錄取通知書,最欣慰的莫過於我爸媽,雖然我早就告訴過他們,不要對我抱有能考上清華和北大的夢想,否則只會得到夢想破滅帶來的疼痛。

  似乎卸下了很大的負擔,應該沒有什麼遺憾,除了很想見你一面。你也會考入你理想的學校吧?接第一時間通知我哦。

  我們見面吧。

  明天——可是我的生日呢。相信你也不會想讓我失望吧?

  明天晚上七點,我在「來吧」茶館等你,如果這次錯過和你見面,我將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己。

  祝好。

  周淺易即日

  我為什麼要等不及和他見面呢?

  在得知他沒做課間操而在教室值日時,我為什麼非要賤巴巴地跑去隔壁班,請人叫他出來呢?

  在看到他淡漠的表情時,我為什麼不懂得收斂自己的熱情,還一廂情願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遞過去呢?

  「你經常,像現在這樣,送禮物給陌生的男生嗎?」那個曾經和我通了兩年信的人,那個曾感謝我幫他掃開陰霾天空的人,那個有快樂痛苦都願意與我分享並一次就寫出一萬多字的人,此刻站在我的面前,這樣問道。

  故事的結尾是:

  我站在原地,像一個垂死掙扎、病入膏肓的病人卷好袖子,試圖證明身體的強硬健朗,卻露出病態的、衰老的、皺巴巴的皮膚和皮包骨頭。

  「其實,其實……我是左左。」我再次試圖把裝著生日禮物的袋子遞給他。

  周淺易終是愣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自己站在他面前,站了多久的時間,是堅持,也是對峙。

  那一刻,仿若聽到時間在我耳邊飛快溜走的聲音,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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