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天使(83)_風曉月

八三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以後，叫我小來夏可以嗎？」

　　「小來夏？」他重複了一遍，恍然大悟道，「對了，小源就是這樣叫你的。我倒是不太習慣……呃不過……」他觀察著我的臉色立即改口，「我會儘量改的。」

　　「你覺得這樣叫很不習慣嗎？就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嗎？」

　　他側頭想了想，眼神開始悠遠而迷惘。

　　我長久地盯著他那雙迷離的眼瞳，喃喃自語：「鬼適，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到底什麼時候才是真實的你？什麼時候你又把自己隱藏起來了？」

　　駱風的視線慢慢聚焦在我身上，眼瞳中的光彩漸漸深邃起來：「來夏，你到底想在我身上尋找誰？」

　　我一怔。

　　「你到底……把我當成了誰？」

　　駱風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站起身，有些決絕地俯視著我。

　　「駱風，你別這樣……」我想伸手去拉他，但是卻被他躲過了。

　　「上次親吻你的時候，你的眼神也是這個樣子的，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卻好象透過我在看著別人。這樣冰冷的感覺，讓我很難受，你知道嗎？」

　　我慌忙搖頭：「駱風你聽我說……」

　　「我曾經問過你，到底想在我這裡尋找什麼？你到底能不能給我答案呢？」

　　看這這樣毫不退讓的駱風，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駱風發脾氣，像是積蓄了很久，突然之間的爆發。

　　有溫熱的液體從我的眼眶裡傾瀉下來。我的視線開始模糊。

　　我用力抹去眼淚，不，我並不想哭，我應該儘快向駱風解釋這一切並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但是我說不出半個字，我像迷路的孩子那樣無助地哭泣。

　　駱風眼中的憤怒在我的淚水中漸漸熄滅下去。他無奈地苦笑：「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陷了進來不是嗎？我就是無法把你的那種眼神從我的腦海中消抹掉，每天晚上一閉上眼睛，就會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要抓住你的那種眼神，仿佛有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等待，終於再次見到這樣一雙眼睛，終於得到了我所渴望的東西，心裡既快樂又悲傷，既不甘心又感到很滿足。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心態。來夏，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抬起頭望著他，透過淚水我看到他輕輕將手掌蓋在我的頭頂，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情緒：「小源說我因為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初戀會很盲目。我也不知道她說得對不對，但是越來越多的時候，我想我喜歡你這一點是不會錯的。但是你真的喜歡我嗎？還是喜歡著我身上某個人的影子？」

　　「駱風……」

　　他笑了，帶了點包容而決絕的味道：「也許我們都各自冷靜一段時間比較好。」他說，「我會一直等你，一直等到你完全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一直等到你的心裡完全容納我的存在為止。」他說著，長久地注視著我，最後歎了一聲，道：「來夏，你是我的初戀。」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出門去。隔著巨大的落地窗，下午的陽光明媚依舊，然而照在我的眼裡卻如此暈眩。我一直注視著駱風遠去的背影，視線跟隨著他融入茫茫人海，跟隨著他穿越紛繁的街道，穿越那無聲閃爍著的紅色光芒，一直到刹車聲驀然驚起，我看到那抹單薄的身影如紙鷂一般劃出了靜默的曲線。

　　嘈雜的人聲已漸漸從我耳邊淡去，我呆立著，餐具自手中鏗然脫落，鮮血在撕裂的心口迅速蔓延開來。

　　手術室的燈總是不肯熄滅。我坐在門外的長椅上，不自覺地咬著自己的手指。莫離突然扯下我的手，低聲喝道：「你這是在幹什麼？都咬出血了！」他說著向護士要了傷口貼給我包紮。

　　我呆呆地注視著自己的手指，那裡已經沒有了痛覺，或者說，心口的疼痛已經麻木了。

　　莫離歎了口氣：「駱風還在裡面跟死神奮鬥呢，你不可以這麼早就放棄了。」

　　「我……我很緊張……」我的聲音在顫抖。我交錯著手指，節骨泛白，指尖冰冷。「如果他就這麼死了怎麼辦？如果……他再也沒辦法睜開眼睛看我了……」

　　走廊上傳來蹣跚的腳步聲，安源匆匆趕來，望著紅色的手術燈只是喘著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視線才漸漸轉移到我身上。然後，她揚起手，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

　　「安源！」莫離驚呼出口。

　　我原本就全身無力，被她用盡全力的扇了一掌，整個身子向後踉蹌了幾步。半邊臉火辣辣地疼，嘴角麻木，舌尖漸漸彌漫出腥澀的味道。

　　安源絲毫不理會莫離的責怪，她的胸口因為憤怒而上下起伏：「來夏，我明明警告過你的，不要再接近風了，為什麼你不肯聽？風他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的，好不容易才有重生一次的機會，為什麼你還不能放過他？我今天打你這一巴掌還算輕的，如果風就此一睡不醒的話，我便要你來抵命！」她那盈滿淚水的眼眶裡幾乎要噴出火來，咄咄逼人。

　　「安源！」莫離喝止她，「發生這樣的意外，並不是來夏的錯，她也不希望駱風出事，你不要把氣都潑在她身上，她已經很難過了。」

　　「我為什麼不能怪她？她就是個害人精！如果不是她，風怎麼會不聽我的勸告，而被她迷惑？風他從來沒有跟我發生過爭執，但是他竟然為了來夏而跟我爭吵！風他從來都不會這樣的，從來都不會的，都是你……」她說著聲音漸漸低弱下去，掩面號啕大哭起來。

　　「沒錯，」我呐呐開口，「都是我的緣故……如果不是我彷徨不定，駱風就不會生氣離開，也不會被車撞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來夏……」莫離無力地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心疼和憐憫。

　　我轉過身去，我不想看到他眼中的憐憫。我選擇了駱風，為此我不會後悔。然而我唯一後悔的是，我竟然如此頑執地將鬼適的過去時和駱風的現在時混淆在了一起，也許鬼適就是鬼適，駱風就是駱風，就算有所交集，也不可能再重合了。而我的一廂情願，既傷害了駱風，也傷害了我自己。是我一手毀滅了自己的愛情。

　　手術雖然進行得比較順利，然而駱風卻一直昏迷不醒。主刀醫生說，駱風現在的情況非常的不穩定，原本身體底子就不好，這一次車禍能保住性命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我得到了允許，進入隔離病房探視。

　　駱風的頭上纏著一層層的紗布，臉色蒼白，唇無血色。我伏下身來，靠在他的床邊，聆聽他那微弱的呼吸。眼前的駱風，已經虛弱地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不見。

　　我的心臟猛地一抽。幾個月前，鬼適就在我眼睜睜的注視下消失不見的，難道現在要輪到駱風了嗎？

　　我默默握住他的手，他掌心傳來的微弱的體溫讓我稍微感到一絲安心。

　　我喃喃自語：「駱風，我想通了，不管你是誰，鬼適也好，駱風也好，我都不再固執地尋找以前的影子了。回憶，永遠只能是回憶不是嗎？是我太愚蠢，到了手的幸福又硬生生地扯去，是我自作自受。駱風，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因為生氣所以不肯醒過來嗎？駱風我求求你，原諒我好不好？只要你醒過來，我一定好好地愛你，眼裡只看著你一個人，我不會再迷茫彷徨，不會再傷你的自尊心，你答應我吧，好不好？」

　　我期盼地望著他沉睡的容顏，微闔的睫毛長長地蓋住了他的眼眸，沒有一絲動靜。

　　「駱風，就算……就算你再次忘記我也沒有關係。如果忘掉過去的事情能讓你活得更加輕鬆的話，我一定絕口不再提以前的事情。安源說的對，能重生就是天大的幸福了，我不應該不知足，不應該貪求太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一定改，你把眼睛睜開，再看看這個世界，好不好？」

　　蒼白的臉色絲毫沒有變化，他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呼吸微弱，沒有生氣。我隱忍許久的眼淚終於不可抑制地噴湧而出。

　　也許，我的愛情風箏，兜兜轉轉，終於被折斷了所有牽絆的絲線，將隨風逝去。

　　「駱風，他還沒有醒過來嗎？」

　　「恩。」

　　「聽莫離說，你甚至去教堂裡禱告？」

　　「恩。」

　　「呵，一個根本不信上帝的人，禱告了又有什麼用呢？」

　　琴房裡，我呆呆坐著，簡天則打開琴蓋，按下一連串音符。

　　我轉過頭去看他：「那我該怎麼做才有用？」

　　簡天不再說話，只是一心一意地彈奏著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簡天就是這樣，不論是什麼樣的曲子，只要到了他的手裡，就會被認真對待。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他那樣單純的執著？

　　過了半晌，我開口問：「簡天，你彈的是什麼曲子？」

　　「周傑倫的《夜曲》，沒有聽過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此時恰好旋律到了華彩樂段，他開口便唱了幾句：

　　為你彈奏蕭邦的夜曲

　　紀念我死去的愛情

　　跟夜風一樣的聲音

　　心碎的很好聽

　　手在鍵盤敲很輕

　　我給的思念很小心

　　你埋葬的地方叫幽冥

　　為你彈奏蕭邦的夜曲

　　紀念我死去的愛情

　　而我為你隱姓埋名

　　在月光下彈琴

　　對你心跳的感應

　　還是如此溫熱親近

　　懷念你那鮮紅的唇印

　　——紀念死去的愛情嗎？我的愛情其實根本都沒來得及開始，駱風，你真的就這樣撒手而去嗎？

　　我猛地站起來，沖出了琴房。我決定了，我要用盡我的全部力量來喚醒我的愛情，如果像蕭邦那樣等戀人死去之後才為她彈奏，那才真的要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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