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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蘇姥姥緊接著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將他的手拉得筆直,每一指關節都被擴張到極致,紫衣刺客雖然沒喊痛,但額頭冷汗已一顆顆地迸了出來。

  萬俟兮冷冷一笑,慢吞吞道:「比之人類的語言,身體要誠實得多,它從來不撒謊。魚還活著,到底你是能比它活得久,或先它而亡,還是同時死亡呢,就讓你的身體來告訴我們答案吧。姥姥,可以開始了。」

  「是!」蘇姥姥開始用刑。大廳裡非常安靜,有一個聲音壓過眾人細淺的呼吸聲,異常清晰地響起,「啵!」

  那是水滴滴到盆裡的聲音。

  所有人都看到——紫衣刺客的腿明顯地抖了一下。

  蘇姥姥呵呵笑道:「老身沒騙你吧,是吧?根本不疼呢,只是涼涼的,不疼……」

  「啵!」又一滴水滴落的聲音響起、脆裂,然後連綿、消逝。

  萬俟兮又道:「我相信姥姥的刀功,割在你手腕上的那刀,用的力度和傷口的深淺度,絕對和魚身上的一樣,現在就看彼此的血誰先流光了。照理說一條魚那麼小,它身上能有多少血?人血多,流的時間也該長些,可是世事就是那麼奇怪呢,它居然到現在都還沒死,還在掙扎,你說有不有趣?」

  悠緩得幾乎可稱得上漫不經心的語音迴旋在大廳中,伴隨著有規律的啵啵聲,以及魚在盆中絕望的彈尾聲,營造出十二分的陰森恐怖。紫衣人的腿抖動得更加厲害,他緊緊咬著牙齒,最後連牙齒也開始格格地顫。

  他,還能堅持多久?

  蘇姥姥朝身旁的兩個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收到她的暗示,其中一個尖叫了一聲,軟軟暈倒,另一個連忙抱住她道:「鐘兒,鐘兒你怎麼了?」

  蘇姥姥道:「她怎麼了?」

  「鐘兒怕血!看見血就覺得頭暈,噁心,想吐……姥姥,我看她支持不住了,讓我帶她先離開吧,這裡……實在是太……」她沒有再說下去,然而聲音裡那種驚慌與恐懼的味道卻表現了個十足十,若非知道她們是在做戲,只怕誰都會信以為真。

  更何況還有一個看不到她們是在做戲的人。

  紫衣刺客的呼吸聲一下子變粗了,越來越急促,越來越不安,冷汗如雨般從額頭冒出來,流進衣領裡。偏偏,他的右手被蘇姥姥拉著,絲毫不能動彈,冰冷的感覺早已逝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火辣辣的燒灼。

  他快死了嗎?流了……多少的血?很多吧?那些聲音那麼清脆,一滴滴地傳入耳中,再在腦海中被擴大成無數倍,不停地迴響。

  滴答、滴答、啵、啵、滴答、啵……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是不是血流得越來越急了?魚還活著,等魚停止掙扎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就代表著他的死亡來臨了?

  身下的木椅發出吱呀吱呀的刺耳聲響,那是他的身體向恐懼做出了妥協。真是沒用!只不過是被放血,以前比這更重的傷都受過,卻在這時怕成這個樣子……不要!不要怕!只不過是放血……放血……

  這兩個字如兩座大山,沉沉地壓住了呼吸,讓他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生命隨著血滴聲聲流逝,更可怕的是,他對此絲毫無能為力,既無法逃避,也無法結束,只能硬生生地聽著它,聽清它,聽死它……滴答、滴答、啵、啵……

  他要被折磨多久?他絕不會說出秘密,即代表著他必死無疑,但問題就在於——這段備受煎熬痛苦恐懼顫畏的過程,又會延續多久?萬俟兮……江湖上有關此人的所有傳聞於此時,一股腦兒地湧進腦中——

  一代盜王恩淮海,在落入其手七日七夜後,終於招認,並將自己藏匿珍寶的十個地方全部吐出,在被送斬前就已經崩潰,形如瘋癲。

  飛天蚱蜢曲向比他好一點,只是被請去問話,但自萬俟府出來後,曲向聲稱此生再不想聽萬俟二字,並從此後銷聲匿跡,再不可見。

  天下擅用刑的人有五個,而所有人一致公認萬俟兮是其中最可怕的。因為落到別人手上的犯人,最多身體受點酷刑,傷勢一好,痛苦也隨即消逝,但落到他手上的犯人,雖然身體完好,心中卻留下了最深沉的陰影,一輩子都擺脫不掉!

  萬俟兮是萬俟一族的驕傲,不但智謀、細心與耐心,都絲毫不輸于他的曾祖父萬俟若塵,並且在心狠手辣上,更勝於他。萬俟若塵問話,只是為了查明事實真相;萬俟兮問話,卻更像是在享受看別人煎熬痛苦的過程。因此亦有傳聞說:此人雖然溫文如處子,待人接物極具風範,但其實內心灰暗,變態之極。

  他在來前,主人亦有吩咐過:如果不幸被擒,就想辦法趕在萬俟兮動刑前先自盡。是他太過貪心,解決掉水娣水因兩人後還嫌不夠,妄想連他一併除去,這才招來此番禍劫!

  這根本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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