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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迦藍依舊一個字都不說,只是垂下眼睫,眸中似有歎息。

  這時老婦人從車內走出來,將空碗交到櫃檯上道:「還你,謝了。」說罷剛想走,童老闆突將她叫住,從裡屋取了瓶酒出來道:「剛正聽到要緊處,怠慢了您,還望您老大人大量,別往心裡去。這瓶酒就當是賠罪的,也請車上的公子多多海涵。」

  他這一番舉動倒真是有點出乎婦人意料,她的臉色頓時大為和緩,柔聲道:「這倒不必,我家公子現正病著,不宜喝酒,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對了,此去陌城還有半天路程吧?」

  童老闆道:「您二位要去陌城?呦,那可趕不及了。你們今晚還是先在洛鎮住一宿,明個兒再進城吧。從這往西,再走一個時辰便能到洛鎮,還能趕得上吃晚飯。」

  老婦人皺眉想了想,道:「那就勞煩你給我再裝壺水吧。」說罷從車裡取出個碧玉水壺遞給他。童老闆見那玉壺玉質精良,入手溫潤,帶著幾分暖意,而且壺身上鏤有海棠春睡圖,顯見價值不菲,看來這車中所坐之人大有來頭……當即更不敢怠慢,連忙灌滿清水恭恭敬敬地交了回去。

  老婦人收好水壺,駕著馬車緩緩離開,剛走沒幾步又停下,傾身向車門,聽車中人說了幾句話,連連點頭,最後扭身叫道:「店家,你過來一下!」

  童老闆趕上前問道:「兩位元還需要點什麼?」

  「我家公子說他不收無功之禮,為了答謝你這壺水,讓我告訴你一件事。」說到此處,老婦人掃了酒亭中的少年一眼,才又接著道:「所謂的冬凝夏曬一說,前者的確屬實,酒之凝點遠低於水,水會結冰,酒卻不會;然而後者,酒精易於揮發,沸點亦低於水,若在烈日下曝曬,酒氣就全跑光了。要真按那位公子教的法子做,那不是釀酒,而是釀醋!」

  一語說畢,童老闆頓時漲紅了臉,嗖地扭頭看向少年,顫聲道:「公子……這、這、這位客官說的可是真的?」

  少年啊哈一笑,即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狡黠之色掩飾不住,全從眉梢眼角溢了出來。

  童老闆知道上了他的當,氣急之下連連跺足,剛想痛駡,少年一個縱身,像只大鵬鳥般突掠而來,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動,就跳上車轅朗聲笑道:「喂,兄弟,不懂得觀棋不語方君子的道理麼?破壞他人享受遊戲的樂趣,可是很不道德的……」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就去掀車簾。

  老婦人變色道:「住手!你想做什麼?不得對我家公子無禮——」饒是她出手如電,少年不知怎地一閃,輕而易舉地避了過去,簾子掀起,車中景物頓時一覽無遺——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至純的白。

  絲緞如光束般披瀉而下,又似雲層般嫋嫋縈繞,微風拂過,層層漾開,飄逸不在人間。

  第二眼看見的,是墨般的黑。

  因為身在病中的緣故,那人沒有束冠,只在額前系了條黑絲抹額,襯著一對水晶般剔透的黑眸,黑白二色相互彰顯,又完美融合。

  直到第三眼,顏色才漸漸柔化、模糊,重新歸組,好比潑墨灑點畫,流動暈染,泛呈出最終的影像。

  那人身穿白衣,擁被坐在榻中,神色倦乏,微有病色,然而他的眼睛卻又清亮之極,讓人感覺病了的只是他的身體,而非他的靈魂。

  一時間,人人腦中浮現出四個字來——恍若天人。

  少年眼中起了一連番細微的變化,突然抬頭像想起什麼似的看著天空道:「啊哈!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呀!啊哈,啊哈哈哈,真是不錯……」一邊說著一邊腳底開溜,剛轉身急閃,白衣人右手一揚,兩道白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膝窩處,只聽「啪」的一聲,少年就直直地倒了下去,雙腿猶在車上,上半身卻整個趴摔在地,形成一個非常滑稽的「大」字。

  雖然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但乍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還是有幾位客人忍俊不禁笑將出聲。

  少年撐起雙手想爬起來,卻發現雙腿僵硬,已經完全不聽使喚,正在掙扎時,白衣人已起身走了出來,立到他面前,悠悠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竟會在此處遇見。好巧啊,四少。」

  此言一出,童老闆吃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伸出一指顫顫地指著少年道:「什麼?他、他、他……你、你、你就是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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