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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廣取陌溪泉水釀制,蒸熟、冷卻、上曲、上涼攪拌均勻入缸發酵,再接火、移火與翻醅。反復七次後以麻紙陳封,深藏地下。」少年神態悠然,成竹於胸,仿佛所說的乃是路人皆知再普通不過的事情,然而童老闆聽了卻頗為心驚:河廣酒的釀制方法乃其先祖所創,傳至他時已有三代,一向視之為最大機密,此刻,眼前的這位客人卻隨隨便便地將其過程說了出來,雖不精細,但半點不差,難道他真的對之瞭若指掌?

  少年繼續道:「此時的酒雖看似已醇厚無比,但其實依舊殘有多餘水分,你還差了最終一道工序,那就是——冬凝夏曬。」

  「願聞其詳,願聞其詳!」童老闆再說這句話時,神態已與先前完全不同,迫不及待、心癢難忍。

  這時,林道中轉出一輛馬車,漸漸馳近,趕車的乃是個五旬左右的老婦人,頭髮花白,雙目卻極有神采,輕聲一叱,將馬停下,高聲問道:「喂,店家,你這可有清水?」

  童老板正聽到緊要關頭上,哪顧得上她,老婦人連問兩聲,見他不答,有些生氣道:「問你話哪,怎的不應?有水麼?」

  童老闆愛答不理道:「你沒看見這旗子上的字麼?咱這賣酒不賣茶!」說完又扭頭追問少年,「公子快講,究竟何謂冬凝夏曬?」

  老婦人氣白了臉,雙眉高挑正要發怒,車中傳出低低的咳嗽聲,一聲音道:「姥姥,給他些錢,問他買碗水來。」

  話音一入耳,眾人紛紛轉頭朝車看去,面露驚異之色,原因無他,實在——太過悅耳!

  分辨不出性別的中音,既清脆又低靡,像水珠滴在琴弦上,像雨線落在屋瓦上,像黃昏最後一線陽光殘留在海上,像清秋第一縷月光依戀在窗上……

  無盡幻想,無限風情,無法描述。

  少年揚揚眉毛,盯著馬車,雙眸感興趣地亮了起來。

  老婦人應了一聲「是」,自懷中取出串銅板,數了三枚,不偏不倚,全都拋到櫃檯上的一隻空碗裡,半點兒都沒反彈。

  「三枚銅板買你一碗水,夠了吧?」

  童老闆見她露了這麼一手,心知對方是個會家子,沒准還大有來頭,得罪不起,只得進裡屋倒了碗水給她送過去。

  老婦人接過水,轉身進了馬車,「公子,水來了。」

  車內人「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童老闆忙不迭地又走回少年面前,疾聲道:「好了好了,公子你接著往下說吧。」

  少年懶懶一笑,「所謂冬凝,便是在寒冬臘月之際,將酒開封,放於戶外凝凍成冰。需知酒有濃度,不會結冰,凝結成冰的全是上面的一層水,到時將冰撈去,日日凍日日撈,久而久之,酒缸便不再結冰,酒味則更加香濃馥鬱。」

  「還有這種說法?真是前所未聞!」

  「而所謂的夏曬,便是入夏之後,開缸經烈日暴曬……」少年說到這,童老闆驚叫道:「那酒氣不全跑光了嗎?」

  「童老這就有所不知,酒有濃度不會流失,騰騰蒸汽那是殘存之水在蒸發,日復一日,連日暴曬,濃縮天地精華,最後便是陳酒,晶瑩透明,濃郁窯香,綿甜甘爽,尾淨餘長。」

  童老闆恍然大悟,以袖拭汗道:「從不知還有這樣的奇方,倒真要嘗試一下。」

  少年的目光投向手裡依舊捧著那杯酒的黑衣人,緩緩道:「迦藍,現在你還要我喝這杯酒麼?」

  黑衣人沈迦藍還未開口,童老闆已先一把搶過酒杯將酒潑掉道:「慚愧慚愧,這回可真是魯班門前使大斧,實在是不敢再用這種酒招待公子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待我把公子教的方兒學上一遍,真個做出了那等醇酒後,再請公子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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