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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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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政府交了贖金才回來。一到哪個國家的港口,便給我寄來那個地方的明信片。我現在收到的明信片不下一千張。信中除了寫這些,從來不問我們的情況。例如對我,不問問女兒最近過得開不開心,是胖了還是瘦了,談戀愛沒有,通通不問,真是大心肝啊。」 「不過這次他終於記得了我的生日。噯,我們休息一會吧。我走累了。」 我們在一張供遊人休息的籐椅上落座。我告訴她我今天也收到信,是清樹的。 「他在信中說了什麼?」 「沒什麼。他在信中提到你的生日,讓我代他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 溫嵐不說什麼了。我抽出一支煙燃上。 「你猜猜我爸爸現在在什麼地方?」她開口道。 「呃,什麼地方?」 「卡薩布蘭卡。」 「卡薩布蘭卡,電影《卡薩布蘭卡》……」 「他們沒打算到那裡去,是遇上了風暴,暫時避避罷了。順便補給食物。他們要到聖地牙哥。」 「聖地牙哥?哪個地方想不起來。」 「忘了,智利首府。你知不知道航線是怎麼樣的?」 未等我出聲,她緊接著說:「向西方向航行,首先穿過麻六甲海峽,越過印度洋,然後是紅海,蘇伊士運河,地中海,直布羅陀海峽,接著大西洋,麥哲倫海峽,到了。」 我被一連串的地名弄暈,仿佛環遊了地球一大圈,「不是可以直接穿過太平洋麼?」 「誰知道他們要這樣走。大概是跟著我爸爸一起瘋。我爸爸是船長。」 「船長。了不起。」 「你媽媽呢?你媽媽也是海員?」 她撲哧笑:「海員哪有女的。女的是不適合出海的。我媽媽是做外貿的。說起我媽呢。我媽媽這個人不大會持家。溫柔看上去是溫柔,端莊也端莊。但就是為人單調,不懂得怎樣討老公歡心,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情感,是有些保守的傳統女性。手腳又笨,不會做好吃的菜,再加上單調——比如,番茄炒蛋,假如她想不出什麼菜式,一連幾天都是番茄炒蛋。在關心子女這方面,比我爸強很多。但對很多事情也是漫不經心。現在卻無緣無故跑到煙臺那麼遠的地方。每兩個星期打一次電話給我,叮囑我要照顧好家明,否則唯我是問。什麼話,好像我欠著她似的。性格隨和,同我相處像姐妹多過母女。一天到晚跟女兒比美,比胖比瘦,還同我搶化妝品用。」 「真羡慕你這樣的家庭。」我從中感受到一種溫馨、寬鬆、自由的氛圍。那是我從未體驗過的,連煙蒂燒到手指都未覺。 「羡慕?沒什麼好羡慕啊。一個破碎的家庭,個個都有點問題。總覺得他們對我和家明的關愛少了點。特別是家明。」 而我一直缺少一份愛。而母親的愛又太多了。 「不過,我一點不討厭他們,說不上為什麼。我喜歡這樣的家庭氛圍,他們從不要求我做什麼的。參加培訓班、舞蹈班,也不給我定目標,考試考什麼名次,考大學考什麼學校,他們非常信任我,讓我自己做主。總的說來,我的成長是自由自在的。」 我悵然地笑笑,看著前方。不知什麼時候起風了。葵株搖顫起伏,耳邊沙沙作響。 我站起來,靜聽花海的聲音。這沙沙的聲音何其相似,我的記憶又回到家鄉的稻田。紀美的音容又漸漸在我腦中浮現。如果她看到這片葵園,也應當會喜歡吧。 「如果你以後要畫我,以葵園為背景吧。」許久,溫嵐驀地冒出一句。 「好啊。」我笑笑。 我們看向天空。蔚藍天空下,一架噴氣式飛機緩緩移動,拖出一道又直又長的雲煙。 「你見過四道的嗎?」 「那要四架飛機一起飛過吧?」 「是。」 「那一定非常壯觀。」 我們都仰著頭,追逐飛機的影蹤,注視它的尾跡。天空異常清明。耳邊沙沙的聲音起伏不止。 「澄海,你現在有喜歡的人麼?」 「啊……」 我的眼睛忽然進了沙子。 「你怎麼了?」 「眼睛進沙子了。」我揉著眼睛。 「別動,我幫你吹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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