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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可是,阿波羅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就走了。克麗泰熱切地盼望有一天阿波羅能對她說說話,但她卻再也沒有遇見過他。於是她只能每天注視著天空,看著阿波羅駕著金碧輝煌的日車劃過天空。」

  溫嵐站住。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阿波羅的行程,直到他下山。每天每天,她就這樣呆坐著,頭髮散亂,面容憔悴。一到日出,她便望向太陽。後來,眾神憐憫她,把她變成一大朵金黃色的向日葵。她的臉兒變成了花盤,永遠向著太陽,每日追隨他,向他訴說她永遠不變的戀情。」

  溫嵐說完拉過一朵葵花,把臉貼近花盤。她深深吸一口氣。

  「怎麼樣,淒美吧。」

  我略略笑笑。因為由溫嵐講來,我聽不出其中的淒美。

  隨著行程深入,我們仿佛沒入花海。目之所及皆是花。一抬眼便是蔚藍乾淨的天空。一路穿行中,我們不斷與拍婚紗照的新人擦肩。白色的婚紗,隆重的妝容,頻閃的閃光燈,親密的依偎,令人動容。

  「真令人羡慕啊。」溫嵐合起掌說。

  「你也會有這麼一天。」

  「是啊。這一天能早點到多好。我一定要來這兒拍婚紗照。可是新郎會是誰呢?」她轉過臉看我,「你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結婚的?」

  我搖頭。

  「從沒想過。」

  「從沒想過?你們男生好像都不太去想這些事情。」

  「你常常想?」

  「是啊。有時會想。」

  我們愈走愈深入,漸漸看不到人影了。我們沉默地走了一會。

  「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我們系住

  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我們綁在一起

  我喜歡海員式的愛情

  接個熱吻就匆匆離去

  我要走,我心裡很難受

  可我心裡總是很難受。」

  溫嵐忽然抑揚頓挫地喃喃有聲。

  「你說什麼,沒頭沒腦的。」我問。

  「念詩?」

  「誰的詩?」

  「阿根廷詩人聶魯達。」

  「沒聽說過。」

  「我也沒聽說過。我爸告訴我的。今天我收到他的來信了。他每封信的開頭必定寫上這首詩。」她摘下一片枯葉,接著說,「十分有味道的一首詩,『我喜歡海員式的愛情,接個熱吻就匆匆離去』。謔,多灑脫。我爸就是這樣做的。」

  我點頭說是。

  「想不想聽我爸爸的故事?」

  「想。前天看了你爸爸的相片後就想瞭解他。」

  「不會引起你的傷心情緒吧?」

  「不會。」我說。正因為自小沒有父親,所以十分想從別人那裡聽有關爸爸的故事。

  「我爸這個人沒什麼不好,心地善良,脾氣溫和。就是太富於幻想,抱有浪漫情懷,就像李白那類的人物。同你說了,熱愛出海過了頭,對家庭生活、對妻子子女都不上心。每次出海回來,就對我們大談特談他的出海經歷。在哪裡遇到風暴,在哪個港口停靠,遇上海盜怎麼求救,遇到事故怎麼化險為夷。他經歷過兩次海難,一次觸礁,一次和外國船隻相撞,他都獲救,大難不死。

  他最近這幾年每個月都給我來一封信,信中寫的都是出海的見聞,叮囑我要把信好好保留著,以便哪天時機成熟,出個《航海日記》什麼的。大概就是受了格瓦拉和雷鋒的影響。他們兩人不都各寫有一本日記麼。還經常對我抱怨,為什麼他不早出生五百年。說不定發現新大陸、完成環球旅行的就是他。

  但我爸文筆不怎麼好,寫出來的東西像記流水帳。大部分都是『晴 陽光 風平浪靜』『陰天 大浪 今天百無聊賴,睡了一大覺』等等。其實海員的生活很枯燥,比我們還鬱悶百倍,就是睡覺、打牌、在甲板上飲酒曬太陽,有些人會患上孤獨症。不過,有些見聞還是挺有趣的。例如講到有一次,一隻海豚跟在他們船後,足足跟了七天七夜,我爸他們一直餵食給它。又有一次遇上遷徙的魚群,數以萬計,浩浩湯湯,在烈日下閃著銀白色鱗光。很是壯觀。還有一次遇上海盜……」

  「海盜?索馬里海盜還是加勒比海盜?」

  「瞧,好萊塢大片看多了吧。世界各地都有海盜。在什麼地方遇上的我忘了。一船人都嚇得半死,大氣不敢出。然後就被挾持了,被帶到一個不知什麼地方困了幾天幾夜。」

  「那怎麼獲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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