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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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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蕭邦年紀輕輕就死去了呢?真是令人遺憾啊。倘若能活長久一些,我們能聽到他更多更優秀的作品。」 唱片放完,紀美如此說道。唱片每放完一次,紀美總是小心翼翼拿出來,用專配的碳纖刷和洗潔液輕輕擦拭,唱針和唱頭亦擦拭。她神情專注,擦得一絲不苟,仿佛音樂家擦拭自己心愛的樂器。放過而不準備再放的唱片她必定經擦拭一遍後裝入封套,以防灰塵沾染。她手巧,木盒總能準確無誤插入封套中。然後把整張唱片置於唱片架上。她有條不紊、不厭其煩地執行這一套打理唱片的程式。她姨父對她自是倍加信任和喜愛。因此我們獲得自由出入書房的機會。 倘若唱片出現細微的劃痕,我們都心疼不已。八張損毀的黑膠唱片中有一張是帕格尼尼的專輯。我們從未在其它唱片和場合聽過他的樂曲。看著封套上關於他的介紹,「猶如惡魔的幻影」「把靈魂出賣給魔鬼換取驚人演技」「故意弄斷琴弦,只用一根琴弦演奏」,以及配圖上他演奏時如癡如醉的神情,只能望洋興嘆。我們對這個身形瘦長,容貌奇特的義大利小提琴家充滿濃烈興趣和無限憧憬。但一直沒有其它管道傾聽。 「一定是精彩絕倫,舉世無雙。」紀美對這張嚴重劃傷的唱片仍細心擦拭,平等對待。仿佛我們剛剛聽完。她沖我莞爾一笑,將唱片放回原來的位置。背影轉側間充滿無限惋惜。 紀美死後一個無比寒冷的冬日午後,我在一間小書店,忽然聽到店裡收音機中國音樂之聲頻道,有聽眾點播帕格尼尼的樂曲。當小提琴淒怨的樂聲響起時,我為之一怔。忽然憶起這個清清冷冷的冬日竟是紀美的十八歲生日。我的心頭掠過一陣惆悵的疼痛,幾欲愴然淚下。 那是我第一次聽帕格尼尼,立即就喜愛上了他,成為繼蕭邦之後第二位推崇的古典音樂家。可惜,這時再無人與我分享了。 「為什麼蕭邦和喬治?桑相戀八年,最終分道揚鑣呢。喬治?桑應當多體貼和理解蕭邦哪。」 四月一個雨後初霽的下午,紀美邀請我去她家中聽音樂。她告訴我她表哥買了一張好聽的CD。是卡朋特兄妹的精選輯。我們是第一次聽,抱著極大的期待。我們依次聽了《昨日再現》、《靠近你》、《我們才剛剛開始》,感覺非常不錯,沒有失望。《昨日再現》尤其讓我記憶深刻。 但最後我們還是走進書店,聽蕭邦的音樂。 「你說,蕭邦會不會是因為喬治?桑離開他,精神痛苦,日夜思念而導致健康惡化,最終而死去的?」 那時我未能回答她。我對蕭邦的愛情生活不感興趣,亦未對蕭邦的英年早逝和喬治?桑的離開表達過同情,我關注的只是他的音樂。當時的我總是這樣簡單地去關注一樣東西,不輕易表達自己的悲喜情感。 「一定是這樣。」 當時的我正在作畫。紀美當我的模特。她的雙腿併攏提放在沙發上,兩手環抱膝蓋,整個人蹲坐在上面,像一朵花般蜷縮著身子。腦袋耷落在膝頭,眼神困頓似的望著地板某處,仿佛那裡有一片明亮的海洋。 「你說我和季澄以後會在一起嗎?」 紀美朝我看看,仿佛自言自語,似乎在期待我的回答,又似乎不是。我不自覺地對她點點頭。腦中想的只是光影的對比、線條的呈現以及油彩的鋪陳。 她到底希望我回答些什麼呢? 兩年後的今天,我細細思慮她的問話。她要的是關於誰的回答呢?蕭邦?季澄?即使放在今天,恐怕我還是回答不上來。 …… 我不知何時睡去。春寒料峭的,地板又凍又潮濕,我還只穿著薄薄的襯衣。既也睡得不省人事。我趴在地板上,只覺得身體浮漲粘滯,好似這個季節飽吸水分的植物。腦中潮乎乎的難受,往事想太多。 好像起大風了。窗簾布譁然有聲。陽臺的門窗吱嘎搖擺。書本啪啪地一頁頁被風吹翻。風吹得我發冷。我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真希望一覺睡去能不醒來。有夢的世界真好。 我緩緩起身,發現腳後不遠處坐著一個白衣女子。她正捧著什麼東西在看。 「紀美!」 我內心驚乍又歡喜,以為還在夢中。紀美!我叫喚著紀美走向她。女子立即起身,迅速把雙手藏到身後,朝我搖搖頭,惶惶地向後退。 「是你嗎?紀美!」我伸出手要扶住女子。女子連連後退,被我逼到門上。 「我不是紀美!」她驚恐地說道。 我疑惑地看著她。女子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一雙芭蕾舞式平跟鞋。 她持續地朝我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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