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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37

  我真的很累,腦袋漲得要死要活。仔細想一下,從那天驚喜變刺激後,我還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不是被如熙他們糾纏,就是在家裡睜著眼睛等天亮。肉體極度疲憊,精神又保持亢奮狀態。昨天喝了那麼多酒,給本來就已到崩潰邊緣的體力來了個雪上加霜。

  本想上飛機後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又趕上個話嘮坐我身邊。

  要是她真能說出點建設性的話來也行,翻過來掉過去也不過是她有多喜歡「王族」,沒見到真神有多遺憾。還一個勁兒讓我看她收集的關於「王族」的相關產品,甚至還有一個便當盒。

  我看著她,心想:要是早一天認識你,把你發到安帝面前去,他就知道像我這樣的女人到底可貴在哪兒了。

  我問:「拿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回去放哪啊?」

  她不滿地看了我一眼,又惋惜地說:「我也想啊,可是答應給朋友了。唉……」

  我一口水整個噴了出去。真的,要是我朋友出趟國就給我帶了紙巾回來,我想我會和她絕交。她鄙夷又憤恨地瞪著我。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低頭道歉,投其所好:「你喜歡他們唱歌啊?是哦,其實我也聽過,他們唱得不錯。」

  她緩和下來,說:「我還真沒聽過幾首。你知道『情書』和『X-man』的節目嗎?我就是看的那個才喜歡上他們的。不光他們,還有ANN,全惠彬,Tim,金鐘國……多了,你說人家那麼個小國家做的節目,為什麼咱們就做不出來呢?」

  我笑了,其實她也挺可愛的,很實在很坦率。瞬間我又原諒了她打擾我睡眠。

  她說:「有時候日子挺無聊的,就看著電視解悶。可國內的電視臺,雖然有線電視已經普及,隨便調調就能收到幾十個台,可那些喉舌們好像都商量好了,經常是逮著一個電視劇,你方唱罷我登場,要不乾脆就一起放,十幾個台到了黃金時段出現同一張臉,想想就夠恐怖。有一家省台,因為投了一個電視劇挺成功,這些年來每到假期不分冬夏,就是一頓重播。少說都能播了幾十回。害得老百姓一在電視裡看到那只鳥,就想起廚房的隔夜飯——不是她演得不好,實在也有個審美疲勞。」

  我好心指出:「不一定啊,我們國家的優秀電視劇也是很多的,比如『大宅門』。」

  「我知道。」沒等我說完,她就打斷,「我也知道『大宅門』好,也不能用它過完下半輩子吧。」

  和她絮絮叨叨了一路,分開時我拿出一張照片,上面有「王族」有如熙有亞達,這還是上次平安夜的時候拍的,送給她,當個紀念吧。

  她指著照片裡的我,驚訝萬分,我迅速抓過行李,逃出機場。

  遠遠地我就看見建遠的坐駕,看人家,名車就是名車,在哪兒一停都鶴立雞群。安琪跑過來擁抱我:「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還好,就是有點累。

  一路上我們都沒怎麼說話,只有建遠在快到時悶出一句:「如果你想哭,又不想讓別人看到,就給我打電話。」

  該死,難道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啊?為什麼總能把我從面具底下抻出來。可嘴上我還是沒有認輸,「為什麼?難道本小姐哭起來不好看嗎?」

  38

  林建遠說得沒錯,我在那些人面前真的一個眼淚瓣兒沒掉下來。

  關鍵是他們的悲傷也誇張了點。我承認媽死了誰都會難過,那也不至於哭聲破雲霄啊。鄰居在遠處看著,指指點點,好像在看演出,這個哭相不好看,那個拍大腿的動作顯然不到位。我進屋後只行了三個禮就默默退出來。

  在這種事情上,我從來都很偏激,非認准真正的傷心是要放在心裡的,而不是拿出來叫大家點評的,又不是在選超女。更何況誰說哭得大聲的就一定是孝子啊?這種狗屁到頂的觀念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傳下來的,只要綁著孝帶子哭成淚人,大家就鼓掌「看啊,孝順啊!」連帶著葬禮的排場骨灰盒的等級也成了評定孝順與否的標準。

  如果從這種角度上講,我實在是沒有良心的白眼狼。我不會哭破喉嚨,也不會斜斜暈倒在靈堂裡,被人叫醒看到牆上的照片又「嗷」一聲暈過去。我躲在樓下的麵包車裡,蓋著不知道是誰的大衣,沉沉睡去。雖然座椅特不舒服,車裡又冷,但這一覺我還是睡到大天亮。表姐跑來叫我吃飯,才勉強睜開眼睛。感覺這些日子缺的覺都一起補回來了。

  通體舒泰。如果按照他們的說法,這一切都應該是姥姥保佑的吧,謝謝姥姥。

  三天出殯,建遠來了。還行,還知道換一輛不那麼招風的奧迪。

  火葬場這種專業地方,只要一進去,不管多開朗的人都能立馬壓抑下來。我跟在人群後頭,走一步停一步,建遠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不時用力。我感激地看看他,沒事兒,我不害怕。

  聽著司儀故意拉著長腔念不著四六的悼詞,營造悲傷氣氛,我心情糟透了。又一個古老問題出現,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看看滿大廳的人,有幾個真的難過,有幾個真的「我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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