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戀愛在首爾 | 上頁 下頁
四五


  她笑了,說為什麼不呢?這樣可以快樂點不是嗎?你呢?別告訴我安帝是你第一個男朋友。

  我吐了下舌頭,當然不是。不過在他之前,真正算是交往的也只有一個。林建遠。聽了這三個字,她差點沒把嘴裡的酒噴出來,吃驚地看著我問:「他不是你表哥嗎?」

  「他是鬼的表哥。上次他可能是怕別人誤會,就隨口那麼一說。我們是大學同學,在一起處了些日子,其實也沒什麼。」我解釋著。

  黃蒲說:「他不錯。」

  我說:「是啊,也不看看是誰培訓出來的。」

  壓抑了一整天的鬱悶氣,直到這會兒才算舒服一點。酒精讓我的思維簡單直接,轉悠了一大圈,耗時多半個月,看起來煩紛複雜的多角關係,說白了不過是前男友和現男友的衝突。用黃蒲的話說,能有男人為了你不顧身份滿世界吃飛醋,你就偷著樂吧!等有一天他們都視而不見,再悲哀也不晚。

  後來我們喝到第九重境界——義憤填膺,指點江山激昂文字,把從古至今的陳世美罵了個痛快。

  我在黃蒲家的沙發上窩了一夜,醒來全身上下就好像接了低壓電,從頭皮到腳底都發麻,眼皮嘴唇一個勁兒顫抖,手也有點抽筋。看來是喝得太多了。黃蒲還睡著,我輕輕帶上門,怎麼也得先回家換了衣服洗個澡,不然今天一準兒熬不過去。

  剛進屋,電話就一秒不差地響了,安琪氣急敗壞地喊:「你死到哪兒去了?電話也關機,這邊都快找翻天了。」

  我在耳朵聾掉前打斷她:「什麼事啊,著火還是死人?」她說:「你猜對了,是死人了。昨天晚上我夜班,正好看見你老舅……你姥沒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下去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點上的煙,直到它燒到頭燙了手才發覺。我現在應該馬上訂機票馬上回去,我要先收拾行李,對,我得請假……可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眼前一片空白。天地良心,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一個關心我的親人,那就是姥姥。我知道這些年我很少去看她,那是因為我覺得還有時間還有機會。如果我知道上次回國那次短短的見面就是最後一次,我一定不會走得那麼快。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其實我很感激她。這些年,我有很多委屈,也有很多怨恨,甚至心想當初如果他們任我自生自滅,我或許已經重新投胎再次為人,怎麼也比這輩子強得多。可是,真的捫心自問,我也知道期待來生太飄渺,人死燈滅,哪來那麼多輪回。如果沒有姥姥,我是會少了悲哀,少了痛苦,但也根本不會有我這個人存在。

  我是想過要報答的,總想著等有一天我出息了,成才了,或是找到好男人,再堂皇地走回去,給她錦衣玉食,讓所有親戚跌破眼鏡。可惜,她沒給我留下機會。

  她好像是我和整個家族最後的瓜葛,現在拴著風箏的那根線斷了。風箏飄到哪去再也無人過問。我已經夠鐵石心腸,可要面對這樣真正的孤苦,還是會害怕。

  是的,失去讓我悲傷,更悲傷的是接受這樣無依無靠的自己。

  建遠來電話安慰我。像從前一樣,他總能在我崩潰之前拉我回來。

  他說:「恩亞,別害怕,不管發生什麼,我會在你身邊。」

  我哭著問:「是嗎,永遠都不離開我?」他說:「對,永遠不離開。」

  承諾對女人來說就像是強心劑,過了一會兒,我好多了。其間他已經叫人幫我訂了下午的機票,一會兒就能送來。還說這幾天瀋陽冷得出奇,讓我記得多穿些衣服。

  收拾行李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老爸死的一幕。也是在冬天,剛剛過完春節,乾冷乾冷的,老爸就死在家裡,親戚幫著給他換衣服,送太平間。舅媽說不讓我跟著去了,怕我會害怕。我說沒關係。當我從太平間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他們還拿走了老爸的手錶和現金。

  我站在屋子裡,感覺有些冷,就從地上撿起了不知誰扔下的半支煙。

  我眼見著老爸咽氣,送太平間,出殯火化,全程目睹,一滴眼淚沒掉,就好像死的那個人是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路人甲,還隱隱有些慶倖,之前我一直擔心早晚有一天會被他活活打死。親戚更找到了罵我的理由,白眼狼,心狠冷血。我也不辯駁。現在想起多少有些後悔,當初他們批評我的時候,我就應該回擊,你們古道熱腸,怎麼連死人留給孩子的活命錢都不放過?你們有良心,怎麼為了分贓不均還起了內訌?可能是因為當時我還太年輕,想不出來什麼有力的話。也就認下他們對我的指責。

  安琪從來不贊成我和親戚之間搞得水火不容,她說就算現在你們關係再僵,等有一天他們死了,出殯的時候你還得去吧。

  我一聽也對,他們總活不過我去,還較哪門子勁啊,這兩年關係才算是緩回來點。其實我也就是和老林家的人過不去,和舅姨什麼的關係還算不錯。

  走之前我給以偌發了短信,告訴他家裡長輩過世,我臨時回國。本來我是想發給安帝的,真的,如果我看到一個未接電話是他的號碼,一定發給他。可惜一個也沒有,他比我想像中更頑固。

  倒是以偌一直沒閑著,最後一通留言顯示的時間是淩晨4點。反正也一樣,告訴他,安帝就會在第一時間知道。

  我承認在去機場的路上還幻想著安帝能給我打一通電話。現在能聽到他的聲音對我來說很重要,就算我們在吵架,但這個非常時刻那些無聊的爭執是不是該先放在一邊?入閘的瞬間,我回頭看了一眼,人頭攢動,只是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我想有時候,我也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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