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67)_嬌無那

六十七

　　歐楚。龍龍怎麼樣？他輕聲問。老樣子，不太說話，兩個人住在一套房子裡，跟一個人住著差不多。古麗婭的聲音也低下來。歐楚走了進去，龍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中玩弄著一個古麗婭用來鎮紙的玻璃球。歐楚的心裡有些茫然，他想起了小時候，龍龍陪他做作業時，他讓她玩的玻璃球。龍龍摸著這個玻璃球，應該會想起很多遙遠的事情吧，這些事情在她黑暗的世界裡，是不是會發出一些亮光來呢？

　　龍龍。歐楚站在她的身邊，輕聲說，龍龍，我有事要跟你商量。龍龍抬起大眼睛，看了歐楚一眼，垂下眼簾，睫毛投下一片濃濃的陰影，如果她能看見自己的眼睛和蓋住眼睛的睫毛有多美，那該多好啊！小楚，你不用為我操心。龍龍低低地說，聲音跟眼睛一樣空洞，我不值得你為我操心。龍龍，不許說這種話。歐楚說，我真的有事要跟你說。小楚，你不要這樣關心我，我會更羞愧的。龍龍固執地說。歐楚看了看古麗婭，對她說：古麗婭，我想跟龍龍單獨談談。古麗婭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沒關係，我正要到超市買一點東西，你們是應該好好談談了。她說完走進房間，拿了一個小坤包，換上鞋子，歐楚，你喜歡吃什麼？中午在這兒吃飯吧。醋溜土豆絲好了。

　　歐楚脫口而出。他話一出口，心裡一陣黯然，醋溜土豆絲，醋溜土豆絲！遙遠的、溫暖的回憶。這麼簡單啊。古麗婭笑了起來，別替我省錢。你什麼拿手弄什麼好了。歐楚說。行，我要讓你徹底知道，什麼叫美食。古麗婭一邊說一邊開門出去了。門砰的一聲關上，屋子裡只剩下歐楚和龍龍。空氣好像忽然不一樣了，一種微妙的、模糊的東西滲在其中。歐楚感到了一種奇怪的暗流，這暗流帶著某種壓力，形成一個很大的旋渦，在房中緩緩地不動聲色地卷著。龍龍，我給你找了一份工作。歐楚在龍龍身邊坐下來。小楚，別騙我了，我還能做什麼工作。龍龍的臉，除了蒼白外，歲月似乎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這是一種不見太陽的蒼白，遲重的蒼白，好像是石膏一樣的白。她的手也像是石膏做的，白得不可思議。我沒有騙你，龍龍，是真的。一刹那，歐楚有把這個蒼白的女人擁在懷裡的衝動。什麼工作？龍龍淡漠地問。龍龍，你知道人體模特嗎？歐楚問。人體模特，你要讓我去做人體模特？龍龍的臉泛起一片幾乎看不見的紅暈。是的，龍龍，我認識美術協會的常務理事，他們的書畫院需要一個新的人體模特，我向他推薦了你，你一定能勝任的。你那麼美好，絕對會使那些畫家震撼。歐楚熱情地說。我不想再脫下衣服了。龍龍低下頭，小楚，自從重新遇到了你，我——我在想，我不能再隨便脫下衣服了。

　　歐楚的心裡一陣熱流通過，然後是一陣酸和澀。他忽然抓起龍龍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龍龍，你摸摸，你再摸摸，小楚還是當年的小楚，你也還是當年的龍龍，你要相信我。龍龍的身體一陣猛烈顫抖，她的手很僵硬，好像關節完全硬化了，僵直地在歐楚的臉上畫過。龍龍的眼中有兩滴淚溢了出來，沿著石膏像一樣的臉滑落。然後她的手就柔軟了，她顫抖著在歐楚的臉上摸著，就像當年第一次摸歐楚的臉一樣。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小楚！龍龍撲到歐楚的懷裡，小楚！歐楚拍著她的背，龍龍，你是個好姑娘，過去是，以後也是，你聽我的，啊！龍龍在他的懷裡點點頭，小楚，我答應你。

　　一周後，馮洛華打電話給歐楚，哥們，天！你在哪兒找到的這個姑娘？簡直完美！那幫好色的痞子畫師都快發瘋地愛上她了，要為她打架呢！太好了，他們都讚美我的本事，我簡直給他們弄了一個大天使加百利來。今晚請你喝一杯，算是謝謝，怎麼樣？喝一杯就算了，你知道我晚上不出門的。只有一件事，任何人不能傷害她，如果她出了什麼事，你提頭來見我。歐楚笑道。哈，一個千年玄冰做的盲人美人兒，能出什麼事？！倒是你讓我覺得奇怪，你這麼緊張她，怎麼捨得讓她去做人體模特。馮洛華叫起來。這問題你就慢慢想吧。歐楚嘿嘿一笑。

　　5

　　小沙子今天總是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這樣的預感以前也有過，就是那天她趴在福利院的柵欄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柵欄外面等著她一樣。那天天氣有些陰沉，風像是跟誰捉迷藏一樣，若有若無地躲躲閃閃地吹著，小沙子覺得這風會把什麼重要的東西吹到她跟前。她離開那些正在爭吵的夥伴，一個人來到柵欄前。柵欄外面有些不太平整的路上，沒有人走過，那棵熟悉的長得彎彎的樹靜靜地站著，是不是這棵樹在等她？小沙子用寂寞的目光看著它，這棵樹，多半比她還孤單吧？它不能走路，不能奔跑，只能彎著腰一直站在那裡，除了風和小沙子，大概都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它。

　　忽然，一輛車開過來，黑色的車。小沙子無意識地看著車，車子的速度放慢了，車窗搖了下來，一雙眼睛朝她看過來。小沙子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她注視著那雙眼睛，那是一雙陌生男人的眼睛，充滿了憐憫地看著她。小沙子很想朝那雙眼睛笑笑，不過，她沒有笑出來。車門開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走下來，走向福利院的門口。小沙子模模糊糊地覺得這事與自己有關，那種感覺她說不上來，可是她固執地認為，這件事與自己有關。果然，過了一會兒，王阿姨走過來，蹲下身子，在她耳邊說：小沙子，我帶你去認識一個叔叔，他以後會常常來看你，給你買禮物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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