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少年(30)_彭湃

三十

　　十八年，有生以來我第一次覺得死亡迫在眉睫。我的第一反應是我還沒來得及找到老貓，沒來得及結婚生子，沒來得及安享晚年，沒來得及寫下聲情並茂的遺書，最最重要的是，沒來得及解釋這一切不過是個天大的誤會。

　　「混蛋！」她喊著。

　　然後，我就被一腳踢飛出去！

　　要不是落地窗的玻璃是關著的，我估計將要直接從二十幾層的大樓橫沖出去，在美麗的C城夜景上空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

　　只感覺後腦勺磕到地板後的劇烈震盪，被踢到的胸口處都要裂開了。接著我已看不清眼前閃動的人影了，只能模糊分辨雨嘉大喊的聲音：「絮南姐，你誤會了……」

　　其實我很想說：誤會有用，要醫生幹嘛。

　　短暫的暈厥後，我似乎漸漸恢復了意識，緩緩睜開眼，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張嘴湊過來，居然是柳絮南！然而我已經來不及閃躲了。於是，就在我睜眼的一刹那，她還是吻到了我。準確的說，是在往我的嘴裡灌氣——人工呼吸。

　　很柔軟的觸感，有薄荷味道。那是我唯一記住的事情。

　　人工呼吸很長，可見絮南的肺活量之大。另外，整個過程裡，我發現她一直做出非常難受的表情並且緊閉著眼睛。她大概想像著自己不過是對著一隻魚嘴在搶救吧，還真是大無畏啊。那一秒我突然很感動，我甚至很不要臉地想：她能再踢暈我一次該多好啊。

　　為了避免尷尬，當她一口氣呼完時我又再次閉上了眼。

　　不可否認我的演技還是很好的，我開始裝著慢慢蘇醒，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迷糊模樣問道：「我剛怎麼了？」

　　「你剛被絮南姐踢暈了，然後她……」

　　「然後我又把你踢醒了。」絮南急忙打斷道，冰冷的臉頰紅了下。

　　「喔，這樣啊……不用擔心了，我沒事我沒事。」我若無其事地揮揮手，其實早已暗爽到內傷了。並且，我終於明白為何一個人的初吻會那麼刻骨銘心，至少今晚對我而言就太難忘了——差點用我的生命才換來的。

　　很多年後我都會想，要不是她那毀滅性的一腳，或許我還一直是個悶騷的膽小鬼呢。

　　三

　　事情並沒有就這樣結束。

　　那晚，絮南終於還是知道了介孝學長腳踏兩船傷害了雨嘉的事情。雨嘉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並且央求著絮南算了，就當自己瞎眼了以後再也不去找他了。

　　絮南卻平靜地笑笑：「知道就好，你別難過了。」她放下了遙控器，走向冰箱。「沒啤酒了，我下樓買點，一會就上來。」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卻覺得事情要大條了！

　　如果沒記錯，啤酒明明在廚房裡還囤著兩箱吧？而絮南關門也永遠不會輕輕帶上而是狠狠摔上。因此，我沒理由不相信眼前絮南那一反常態的鎮定微笑只是血雨腥風前的平靜。這就像童話故事裡一隻老狼一邊磨著刀一邊對著籠子裡小羊溫柔地說「放心，我不會殺你」是一個情況。

　　「我也下去買點東西，一會就回來。」我拍了拍還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的雨嘉，跟著出門了。

　　柳絮南的步子越走越快，當經過第四家可以買啤酒的便利店時她終於停住，並回頭看向十米開外的我。街道上是呼嘯而過的車輛，各種看板的燈光打在她堅毅而慍怒的側臉上。

　　「你不要跟著我了！信不信我再一腳踢暈你。」她喊道。

　　「好啊，正好我可以再回味次你溫柔的人工呼吸。」我攤攤雙手，一副「過來打我啊」的犯賤模樣。

　　「你，你！……」她面紅耳赤，轉身繼續直走，決定不再理會我。

　　我忍著胸口的疼痛，跟了上去。

　　我知道，以現在自己的狀態跟著她也是多此一舉，甚至還會成為她接下來要做的事的累贅。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些情緒總是很奇怪的，哪怕明明說出來會很丟臉，會被人嗤之以鼻，但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大膽承認：我是想保護她。

　　沒錯，柳絮南，這個曾幾度將我踢暈的女孩，這個喝酒可以用升做單位計算的女孩，這個堅強獨立到無懈可擊但卻其實比我還孤單的女孩。我葉景虹決定要保護她。很牛X吧，聽起來都很牛X。

　　她要去找的人就是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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