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君子一諾 | 上頁 下頁
六一


  蘇措眉毛一皺,要接電話;陳子嘉不給,直接去了走廊。半晌之後才回來,把電話轉交給她。

  「小傷,被人打劫了而已。」蘇措漫不經心的說。

  「你還騙我?」蘇智開始吼:「陳子嘉什麼都告訴我了,米詩是吧,我馬上回來。」

  這話一完他就掛了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已經是無人接聽了。蘇措極不滿的盯著陳子嘉:「你為什麼告訴他真相,你不知道他知道後肯定要氣瘋?」

  「你剛剛不是說羡慕我們的友情麼,朋友之交首先就是真誠,我認識他比認識你,足足早了一整年,」陳子嘉目光灼灼,「而現在,正是因為我的原因害得他的妹妹躺在醫院裡,這種事情怎麼能瞞?」

  一句話說的蘇措得啞口無言,靜靜看他一眼。

  想一想後,她打開電腦開始給應晨發短信。

  那天下午應晨回電話過來,聲音火急火燎的:「阿措,你勸勸蘇智,他一大清早的他就要往外跑,我們明天就要期末考試了。」

  那時病房裡沒有人,蘇措拔出手背上的吊針,扶著牆走過去反鎖上門,順著牆滑坐到地上,才說:「師姐,我知道。你讓我哥接電話。」

  二十九

  電話那頭蘇智明顯氣息不穩,聲音卻是蘇措從沒聽到的關切:「你現在傷好一點沒有。」

  「如果你不給我找事,全都好了,」蘇措頓一頓,說:「哥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你能不能想一下這件事到底能不能解決啊。」

  蘇智只是關心則亂,並沒有真的想一下其中的利害關係。蘇措的聲音宛如一桶水澆了下來,他腦子裡清楚了七八分,悶悶的說:「怎麼了?」

  蘇措苦笑:「哥哥,你難道還會不知道米詩家是什麼背景嗎?估計我死了都未必會掀起什麼風波的。你回來了又怎麼樣?你不回來又怎麼樣?她捅了我一刀,難道我能也這樣對她嗎?或者你去捅她一刀?」

  「陳子嘉當時不是也在?」蘇智一默,說。

  「在不在又怎麼樣?」蘇措微微一笑,「我能逼著他去指證米詩?他覺得全部是他的責任。怎麼都於事無補啊。再說我也沒什麼大事,躺個把月就好了。反正也是放假,沒有關係。」

  「難道就這樣了?」蘇智聲音難聽之極,仿佛喉嚨都給扭曲了。

  「還能有什麼辦法呢?」蘇措摁著胸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點,「而且米詩,我是真的沒有怪她。我還記得她那時那個絕望的樣子……這件事情論真的要論起來,也是我的錯。我答應過她的,是我食言,我對不住她,受傷算是我的報應吧。」

  「什麼見鬼的報應!」蘇智陡然惱火,蘇措聽到凳子被踢翻的聲音,「你居然信這個?我告訴你,你沒有什麼對不起她的,愛情是能讓來讓去的嗎?我昨天晚上就想罵陳子嘉,敢情你不是他妹妹啊——」

  說著他氣焰一下子沒了:「算了算了,他現在比我還難過,我也不去怪他了,他跟我說,看到你在醫院裡躺著,他那瞬間覺得萬念俱灰,死的心都有了。說來說去,好像都是我的問題,我當時就不應該介紹你們認識,我這一晚上根本睡不著。我在想是不是我錯了,你日子已經過的夠艱難的。」

  「那你就不要回來了,我挺好的,」蘇措笑了笑,說,「你回來了也礙眼,我們不說三句話又得吵起來,為了我養病考慮,你千萬別回來了。」

  蘇智重重歎口氣。

  「還有,這番話你別告訴陳師兄,」蘇措說,「我知道你們關係很好,什麼都談,可是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我連這個分寸都不知道?」蘇智「唉」一聲,「不過你不要以為這些想法陳子嘉會想不到。他那麼聰明的人,又在那種政治家庭的環境裡長大……阿措,哪怕你再聰明,可是在社會閱歷人情世故上遠遠不及他,只不過,他什麼都不會說,尤其對是你我。」

  「嗯,我有數。」兄妹倆很少這麼推心置腹的說過話,蘇措疲憊的笑笑,她有點不管不顧,平時決不會訴諸於口話居然就那麼說了出來,畢竟電話那頭的人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傾訴的物件了:「我想起那年劉菲師姐跟我說,我跟他們不是一類人,現在想起來,她真的看的很遠。」

  「她跟你說過這個?」蘇智沉默,「現在我也覺得,她說的很對。」

  蘇措一愣:「哥——」

  蘇智卻什麼也不肯多說,閒扯幾句之後就掛了電話。

  她本科生涯的最後幾天全是在醫院裡度過的,傳說裡的散夥飯大醉而歸她完全沒有感受到,甚至畢業照都沒有機會去照。全系的同學來醫院看過她好幾次,在他們的笑語聲中,蘇措終於才找回到一點畢業時當有的生離死別的感覺。

  幾天後的畢業典禮,蘇措無論如何堅持要親自去領畢業證,楊雪氣得在病房裡到處轉:「你都傷成這樣了,床都下不得,還去太陽底下站著個一多小時?我幫你把畢業證拿回來就好了。你不是不樂意讓人知道你病了嗎,現在怎麼又不怕了?」

  「此一時彼一時嗎。反正你要推著我去。」

  「推著你去?」楊雪詫異的抬起頭來。

  陳子嘉推著了一輛輪椅進了病房,細心的攙扶著蘇措坐上輪椅。

  去到運動場的一路上,蘇措不聽的被人行注目禮,指指點點。正是六月底,陽光毒的利害,穿著又厚又沉的學士服,每個畢業生都熱的冒油。蘇措排在物理學院的方陣裡,感覺到胸口再次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還是血。

  冗長的畢業感言之後,終於開始發畢業證。

  前方的人群一陣嘈雜,楊雪興奮的回頭看了一眼蘇措,說:「啊,給咱學院發畢業證的領導是校長啊,今年咱們運氣不錯。」

  看到許校長走進,蘇措示意楊雪把自己攙扶起來,她手臂一用力胸口又開始有種被撕裂的感覺,腳步一個滑動,沒有踩到地面上而踩到了輪椅前的橫杆上,整個人不可抑制的向前栽去,楊雪和前面的同學同時扶住她,一個抓住她的右臂,一個扶住她的左肩,用力不均,蘇措感覺到胸口更濕,不過好在穿了學士服全黑,外面什麼都看不到。

  踉踉蹌蹌站穩之後她看到許校長站在陽光裡,拿著她的畢業證,無聲的打量她。楊雪詞不達意的解釋:「啊,許校長,她受了很嚴重的傷。」

  許校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蘇措伸出雙手接過畢業證,輕輕說了句「謝謝校長」之後跌坐回輪椅裡。她低下頭,頭髮垂下來擋住了眼睛,她沒打開看畢業證,只是不斷的撫摸封皮上金色的字跡,忽然覺得眼眶一酸,那上面的字跡也模糊扭曲起來。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蘇措木然的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感覺到手指尖觸到一片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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