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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那篇文章題目叫《玻璃脆》,寫的是我爺爺奶奶。程開說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裡面的一句話:「忽然又看到了爺爺蒼老的背影在那株『玻璃脆』前徘徊,我在一瞬間明白了爺爺為何如此鍾愛這美麗而脆弱的花兒,也在一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那花兒只有在爺爺的照料下才能完好無損。那是奶奶年輕的生命變成的花兒,用自己最燦爛的笑容,來報答爺爺一生一世永不改變的刻骨深情。」

  「說到底,」程開說,「你寫的其實還是愛情,可只要不那麼明目張膽地寫,老師就能給你面子,因為你寫的太好了。」不知道為什麼,程開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周身都感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顫抖著的溫暖,我努力回想,才想起這種溫暖的來由——上一次程開受傷之後在走廊裡忽然握了我的手。

  藝術節的時候輪到四班值周,陸璐和陳冰冰被派到了我們班所在的走廊裡——你知道那種制度麼?值周期間,每層樓的走廊兩側都放著一張雙人桌子,桌子後面坐著兩個女孩子,一邊學習一邊東張西望,每天早晨幫著老師辦公室打熱水,全天候地等候老師們的差遣——她們倆不偏不正地正好坐在了我們班門口,兩個美女讓我們班這幫男生飽了整整一個禮拜的眼福。

  我和程開下課的時候輪流去探望這兩個美女,不同的是,我去找的是陸璐,而程開找的是陳冰冰。我知道,這兩個美女申請來我們班門前執勤的目的是同一個——程開。

  我看著陸璐拿著歷史書背那些年代,有點羡慕地說:「我也挺愛學歷史的,可惜我們高考不考。」

  陸璐立即對我指指點點地數落開了,「我就不明白當初你為啥學理,你學文多好啊?興趣和天賦都在這兒,還愁以後考不上好大學怎麼的?」

  我看著陸璐美麗純淨的臉,一句話衝口而出:「我喜歡的人是學理的。」

  本來我以為陸璐會驚訝並且追問我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可誰知道陸璐卻善解人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學理的原因不是為了什麼夢想!」見我發愣,陸璐拍了我的頭一下,「卡拉OK比賽你參加不參加啊?不用提前報名,到時候去參加的時候報名就行。」

  我回過神,「哦,我不參加。」

  「那,」陸璐的臉稍稍一紅,我知道她又要問關於程開的事兒了。果然,她問:「那程開呢?」

  「程開去。」我說,「我聽說他要唱《大約在冬季》。」

  第四篇

  千千闕歌

  你瞅他們班跳舞的這四個男孩,身高全都在一米八五左右,穿著一身白衣服,連皮鞋都是白的,瀟灑帥氣得要死要活的。四個人中間是一個穿著一身黑衣褲的女孩。

  卡拉OK比賽那天,電化教室裡面座無虛席,我從來沒見我們學校哪項活動,自願參加的來過這麼多人——上回組織自願參加的活動是高一時候參觀博物館,結果門可羅雀。偌大一個階梯教室,到了最後連門口和走廊裡都站滿了人,學生會明顯估計不足,沒想到這群小書呆子們會有這麼大的熱情支持學校的活動。

  教導處的一位女老師拿著一支筆坐在門口,想要報名的都去她那裡,報上自己的姓名班級參賽曲目。反正我們這幫人是不可能去唱這位老師中意的革命歌曲的,我們所會的,都是現時流行的港臺樂。我站在老師背後看了一眼那張表格,上頭大都是什麼《一千個傷心的理由》啊,什麼《容易受傷的女人》啊,除了受傷就是受傷,那位女老師一邊寫一邊皺眉頭,好像是古時候私塾先生看見了大逆不道的學生犯錯誤一樣。後來有個女孩來報名,說要唱一首《追夢人》,那女老師不客氣地抬起頭瞪著她說:「你這是不是愛情歌曲?要是愛情歌曲就別唱了!」那女孩委屈地看著女老師已經快要變形的臉,退到了人群裡看不見了。

  我不明白,怎麼不管多年輕的人,一旦當上了老師就會跟學生有極大的代溝呢?我們這位女老師不過三十五歲吧?跟我小舅舅的年紀差不多,我們喜歡聽的這些歌喜歡做的這些事我小舅舅一樣喜歡聽喜歡做,她就算是不喜歡,也不至於那麼老套地反對吧?還非得讓我們這幫十六七歲的孩子在號稱自由的學校裡高唱《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她才滿意麼?你要是不喜歡也行,幹嘛還非得舉行這麼一次比賽呢?你舉行這次比賽也行,你幹嘛不給我們規定曲目呢?你不給我們規定曲目也行,你幹嘛非得來湊熱鬧呢?這麼大點兒一件事,還非得你來把關呐?我們唱這種你所謂的「靡靡之音」就真的能影響心靈健康影響前途?真是奇了怪了!!

  人還在源源不斷地來,比賽已經開始了。要說十六七歲的年紀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全都自信得一塌糊塗,什麼樣兒的嗓子都敢上臺比劃比劃。有一個高一的男孩唱張學友的《吻別》,那個調跑的,說他五音不全都抬舉他了,我覺著他只有一個音。可是我非常敬佩他的勇氣,因為他竟然很自我陶醉地唱完了,放下麥克風的時候,我們給了這個男孩子一番熱烈的掌聲來表彰他的勇氣和慶祝我們終於解放了我們可憐的耳朵。

  後來上臺的是高三的一個女孩,和《平凡的世界》裡頭女主角是一個名字。她唱的是我們那位教導處女老師惟一不太反感的歌,那首歌好老啊,我連名字都不知道了。不過那女孩唱得真好,只唱了一句就得到了我們的滿堂彩,後來她一口氣沒喘勻停了一下,居然還有人在唱,這會兒我們才發現,原來伴奏帶的原聲沒有消去,這下子滿堂彩變成滿堂倒彩了。女孩不好意思極了,趕緊拿出了帶子清唱。嗓子好就是嗓子好,唱到最後她還是贏回了她的滿堂彩。評委們當場定下了讓她在藝術節匯演上來一個獨唱。

  輪到程開了,他真的如他之前所說地唱了一首《大約在冬季》。我早就說過程開的嗓子很好,很柔和很細緻,他唱齊秦的歌最合適不過了。可程開的嗓音不夠高,唱到最後明顯唱不上去有了破音,可他仍然是在一陣一陣的尖叫聲裡走下臺的——開頭的那幾句,唱的跟齊秦實在是太像了。雖然後來越來越不像,但這些已經足以讓我們為他尖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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