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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扯遠了,我這人最愛岔開話題,說著說著就不知道說哪兒去了。還是接著說「火狐狸」吧。

  「火狐狸事件」差不多是我高中時代最激動人心最刺激的事兒,到了現在同學聚會還有人提起那件事,提起來就一群人興奮不已,好像剛撞了大樓的恐怖分子那麼興奮。

  自從物理測驗考了六十七分以後,我一直悶悶不樂,我忽然覺得自己到了這裡就變成差生了。我一向貪玩,不肯花時間在學習上,這一點令程開困惑不已。不光是程開,連豆子也奇怪,我這種對學習深惡痛絕的人怎會去考重點高中之後考大學。

  所以,我對待高中時代第一次期中考試的革命感情便可想而知了。程開教導我說,第一次考試是樹立信心的關鍵,所以一定要考好——對他來說,每次考試都能成為某某的關鍵,我才懶得聽他胡扯——而我是知道我不可能考好的,尤其是我那倒楣的化學。

  期中考試之前,學校被派做考場兩天,那似乎是一場類似于成人高考的考試,我記不得具體是個什麼考試了。我們抱著書桌裡無數的書本轉移陣地,我和程開用桌布包著一大堆書啊本啊塞進車筐裡,把自行車扔在路邊,鑽到一家叫「小紅帽」的小吃鋪狂吃了一頓麻辣燙。

  我記得倍兒清楚,期中考試是十一月九號,那場考試結束那天是十一月六號。六號那天我帶著轉移出去的書又沖回學校,發現校園裡多了許多神色詭秘的叔叔阿姨大爺大媽。他們看見陸續走進校門的學生,無不睜大眼睛恨不能把我們腦袋上幾根頭髮都看清楚,那瞪起來的眼睛讓我想起了早晨我媽給我切開的鹹鴨蛋的蛋黃。

  「哎,這幫人幹嘛的?」程開用桌布兜著他的書書本本從後面走過來,用胳膊肘頂了我肩膀一下——他又長高了,初二時候還跟我差不多高呢,這才一年的功夫他就比我高半個頭了。

  「抓你來了,說不定上次你在老師茶杯裡放蜜蜂的事兒洩漏了。」我鎖上自行車,從車筐裡費力地拽出了我那比舊社會三座大山還要沉重的書包。

  我跟程開並排走進教學樓,頓時聞到一陣煙薰火燎過的味道。「靠,是不是啊?誰大白天的燒紙啊?」前面有個男孩嬉笑著叫。

  等我們倆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傻了——教室的門、窗、地板、書桌、椅子、黑板統統燒光,多虧了外國人建造房子的堅強防火結構,隔壁班的教室才免遭浩劫。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只知道我的桌子沒了,而那張桌子上刻著我的心事,本來我打算拉程開去看的,就等期中考試之後。可是我的桌子沒了,成灰燼了。

  我是用圓規把字刻在桌子上的,字在桌布底下桌子的角上,密密地好多行,題頭一個「開」字,是我心里程開斯斯文文的笑容。

  我扔下書包就要衝進教室裡找我的桌子,卻被一旁的體育老師一把抓住,跟提小雞崽兒似的把我拎到了實驗樓,看著我眼淚汪汪的眼睛,體育老師好心地問我:「咋了?啥玩意兒丟了?」

  我一抹臉,抽了抽鼻子:「沒啥。」

  高一·三班從此開始了在實驗樓借用教室的為期兩個月的生涯,全校的學生見到每節課從實驗樓出來溜達的我們,都會說:「瞧,那是高一·三的,教室讓人一把火燒了。」

  後來我聽說,燒我們班教室的人號稱「火狐狸」,據說是在我們班教室裡考試而被我們學校某位老師發現作弊而趕出去的大齡青年。他在我們學校的告示板上聲稱,這個教室只是個小意思,如果學校不在十一月九號之前命令所有人撤出,那麼他火狐狸就不保證全體師生的人身安全。

  我恨死這個火狐狸了,你說他上哪個學校考試不好偏得上我們學校啊?他在哪個教室考不好偏得在我們教室啊?你樂意燒個教室就燒唄,可你別燒我們班啊!我可不是心疼國家財產,我是心疼我辛辛苦苦用三年學來的篆刻功夫刻在桌上的字。我最心疼的就是那個漂亮的「開」字,在十五歲的我心裡,那就是我對程開所有的感情。

  程開不理解我為什麼為了教室傷心那麼久,我跟他說其實我挺高興的,要是十一月九號全都撤出去了,就省得期中考試了。

  程開不信,他說我肯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留在書桌裡沒拿走,所以心疼成那副德行。他說沒準兒上廢墟裡找找能找到呢。我說:「你瞅瞅咱學校的教室,門框窗框地板桌椅全是木頭的,連黑板框都是木頭的,你瞅,連玻璃都讓那火狐狸化的溜乾淨,你還打算給我找東西?我估摸著除了一堆鐵釘子你啥也找不著!」

  那幾天我們學校裡多了好多陌生的面孔,老師說,那是我們必須要尊敬的人民警察。他們沒穿制服,香港叫CID,咱中國大陸叫便衣員警。

  我心裡暗暗歎氣,既然員警叔叔來了,那麼火狐狸肯定不敢來了。火狐狸要是不來,那我的桌子就白燒了,我也沒地方找人算帳去了。火狐狸來不了,那期中考試就得照常進行;期中考試照常進行,我就必然要面臨自信心嚴重受挫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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