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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什麼事情都留到去過那地方以後再說,好不好?」

  初秋的陽光不見得比盛夏溫柔多少,可是走在樹林裡,卻是涼風習習,完全不覺燥熱。

  「手給我,踩這塊石頭,踩突出的部分。」

  他的動作幹練俐落,一人高的石頭,輕鬆地翻了上去,然後趴下把手伸向妍嬰。

  雖然湛朗照顧得很周到,但是妍嬰的裙子上還是沾上了泥土和青苔留下的痕跡。爬了將近兩個小時崎嶇的山路,平時幾乎不怎麼運動的妍嬰累得撐著膝蓋。

  「別那麼沒用嘛,我們已經落後了喲。」他笑著,回頭來拉妍嬰,「我開玩笑的,你已經很厲害。就在前面,我們快到了。」

  走出樹林的那一刹那,妍嬰幾乎驚呆了。她忽然就奇跡般地忘記了疲勞,忘記了發軟的膝蓋。眼前,五彩繽紛的波斯菊開得漫山遍野,好像一條無邊無際的毯子,把整座山坡都鋪了起來。

  妍嬰吃驚地往前走了兩步,想確定這不是夢裡的情景。

  「只有這個時候開得最盛。」他說,把妍嬰的手拉起來,搭在自己手腕上,「要不要到中間去打滾?」

  妍嬰轉過臉,她想拒絕,她不想被收買,一路上她想的都是這一點,不管他做什麼,不管他帶自己去哪個地方,她都必須做出冷冰冰的樣子,但是這時候腦子裡早就忘記了這回事,「嗯!」她高興地喊道。

  於是他喊:「一二三!」兩個人就步伐一致地撲進這彩色的山澗……

  藍天,浮雲,開滿了波斯菊的草地。

  「知道嗎,波斯菊對牧民來說是莫大的災難。」

  湛朗躺在彩色的花叢中,筆直地望著天空說:「因為這種花生命力極強,會大片大片地繁殖,把草皮侵佔光。牛羊沒有草可吃,牧民只好遷徙。」

  坐在旁邊的妍嬰采了一朵,仔細地端詳著那層疊的花瓣,「是嗎……這麼美麗的花……」

  「我喜歡生命力頑強的東西。」他說,面對藍天那樣率性地懶洋洋地躺著,「可以盡情地在上面打滾,一點也不用擔心它們會死。」

  妍嬰望過去,「你今天不在家,就是到這裡來了嗎?」

  「啊。這幾天一直開車在轉悠,沒想到會碰到這樣的地方。」

  湛朗拆了兩朵菊花,把莖外面那層皮剝掉,穿過妍嬰的耳洞,很有技巧地打了個結。

  「還不錯吧。」他笑了一下,拍拍手上殘留的草莖。

  妍嬰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耳垂,有些驚訝地觸摸著柔軟細小的花瓣,湛朗忽然說:「再等一下……」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繞到她背後,她覺得有一雙手輕柔地把她披在肩上的卷髮撩起一部分,頸子微微有些發涼。

  湛朗他在給我編辮子嗎?

  她忍不住摸了摸鬢角,矜持地想拒絕,話到喉頭又硬住了。

  發梢傳達給頭皮輕柔的拉扯感,癢癢的,酥麻的,很舒服。她不由得想起他的耳光,雖然沒有落到臉上,卻能強烈地感覺到上面凝聚的力量。是同樣的一雙手嗎?此刻專心致志地在給自己編頭髮,用這麼溫柔的、甚至稱不上是力量的力。

  她緊緊地捂著口袋,裡面是那份協議書。

  為什麼我和清平的幸福必須建築在他的痛苦之上,我怎麼能這麼自私……

  「妍嬰,我現在知道什麼叫天生麗質。」

  背後,湛朗的聲音淡淡地響起來。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穿禮眼。我以為你這樣的大家閨秀,就只適合這樣的衣服;第二次見你,你穿T恤和短褲,木屐款式的拖鞋,竟然也那麼漂亮,我小小地吃了一驚;再之後,不管你做什麼樣的裝扮,我都覺得無可挑剔。我一直認為女人分各種類型,有高貴的,自然就有相對的野性,我並不喜歡嬌氣的女孩,也早就在心裡決定了要找一個堅強獨立的女性做伴侶,可是……」

  他沒說下去,「可是」後面是一句什麼樣的話,他們兩個都知道。

  良久,她乾澀地說:「是因為我漂亮吧。」

  「什麼?」

  「我只有這副外表有可取之處而已。」

  不知道是這句話刺激了他,還是他已經完成要做的事,湛朗又回到她的對面坐下,她不敢看他。

  「是的。」他平靜地說,「人都有各自的長處,你的長處就是美麗,天生的美麗。」

  她苦笑一下,「真諷刺啊。」

  「有什麼不好嗎?」

  妍嬰漫不經心地抬起眼,「在你眼裡我只是個花瓶呢。」

  「可你知道多少女子的最終夢想只是成為花瓶嗎?雖然嘴上不承認。」

  他笑看她詫異的眼神。

  「你是不是在想『哪會有人想當花瓶』的?不要被世俗言論誤導了,女人聰明是好的,美麗也是好的,長相平凡智慧過人的女子有她的魁力,漂亮卻笨的女人也不見得就乏人問津。」

  他端詳著妍嬰,左看右看,像打量一件藝術品般,隨手摘朵野花稍微撥弄一下,靠近她,插在耳鬢上。

  「看過《律政俏佳人》吧,典型的低成本高回報電影,製片商完全沒想到有這麼多人捧場,可見美女威力之大,人緣之廣啊。你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人會條件反射地以貌取人。」

  妍嬰有些惘然,清平他也是嗎?如果她是尋常不起眼的樣貌,他不會跟上來,找她搭話。她的愛情就是通常人所稱的那種廉價的速食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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