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記憶不曾少花香 >


  湛朗的笑容很迷人,但他笑的時候總是把本來就薄的唇抿得更薄,從來不露齒。你僅僅能從他嘴角揚起的那個弧度來判斷這件事對他來說究竟有多好笑,而不是普通人的「笑聲之大小」,或者「露牙的多少」這種標準。

  他似乎總是在克制自己開心的情緒,好像那是什麼不應該的心態。

  「去萬壽宮吧!澳洲最好的中國餐館,二十多年來唐人街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在國內是不是可以算老字型大小了?」

  但凡提起老字型大小,妍嬰的腦海中就立刻浮現出吵鬧的人群,熱氣蒸騰的廚房,骯髒老舊的桌椅,缺邊的有裂紋的碗筷等等相關事物。她雖然出身富貴之家,卻不是那種趾高氣揚不肯體恤普通人的大小姐,對美食的熱愛不分貴賤,她也時常混跡街邊小攤和國營老字型大小,並且坐下來就吃,不管桌子椅子有多髒,腳邊堆了多少烏黑的衛生紙。

  只要這家店裡飄出的香氣足夠令她駐足,她就一定會殺入其中。不是說了嗎,吃中華料理千萬別瞭解廚房裡的內幕。

  這樣想著的時候,湛朗的車在停車場裡找到了位子。「TheFlowerDrum」的標頭中規中矩,「萬壽宮」三個字卻氣勢逼人。

  香味襲來。

  「喜歡吃什麼?」

  「你做主啦,我不喜歡拿主意的。」

  湛朗笑,「你還是老樣子。」

  妍嬰覺得有點丟臉,可是她已經被慣成了這個樣子,雖然知道百依百順很受人鄙視,但是有什麼辦法呢?要是讓她看功能表,她一定會蘑菇再蘑菇,這個也好那個更好,過一個小時這頓飯也不一定吃得到嘴裡。

  「我吃過的菜記不住名字,運氣又不好,總是點到難吃的菜。」

  她扯了個謊。

  湛朗不說什麼,功能表也不看,順口流利地報了幾個菜名,幾分鐘就了事。

  侍者拿著帳單的複印條離開,妍嬰有些狐疑,忍不住說:「那個……我不太能吃辣椒。」

  「知道。」他淡淡一笑。

  「也不太喜歡腥氣的羊肉。」

  「嗯。」

  湛朗的表情自如,沒什麼意外。

  妍嬰突然想到父親宴客時,總是喜歡把席間擺得滿滿,浪不浪費倒在其次、派頭必須做足的習慣,急忙出聲:「還有啊,不要點太多,雖然餓但是我吃不掉的。」

  湛朗正把碗筷用茶水一一燙過,聞言目光從桌上抬起,瞥她一眼,笑了笑,「我有數。」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妍嬰想不出來自己還有什麼禁忌,怏怏地靠回椅背。

  不消一刻,穿著旗袍的姑娘推著餐車在他們座位旁站定,一樣樣穩穩地將大盤子托起,放在桌上。

  一共四樣,三碟一湯。

  湯色乳白,香氣撲鼻;其他三碟菜,碧綠,金黃,鮮紅,搭配得格外好看。

  「喝湯吧。」湛朗動手為她添湯,「先暖胃。」

  妍嬰呷了一口,喜笑顏開的樣子,「好喝,比廣州那家頭啖湯還好喝!」

  「那是。」他將大瓷勺輕輕地放回缽內,「萬壽宮是全澳洲最地道的中餐館,當然集中國料理精華於一家。你知道這裡的廚師有多襥嗎?」

  「廚師,好職業啊!」妍嬰羡慕地捧著熱乎乎的湯碗說,「我喜歡吃東西,喜歡得要命,可是手笨,對烹飪沒天分,所以巴不得嫁個廚師呢。」

  「喔。大師水準不敢說,但是我手藝還不錯。」湛朗持筷平伸入盤碟裡,慢條斯理地為妍嬰夾菜。他的手勢非常好看,十指修長而且充分顯示出力度,白皙的手背在燈光下更勝象牙筷子的光澤。

  連一心品湯的妍嬰也不由自主地失神了那麼幾秒。

  「嗯,在我家裡,你做過火鍋給我吃。」

  「火鍋只是簡單東西而已,主要不過底佐二料。」湛朗發現自己夾菜的頻率已經蓋過了妍嬰吞吃的速度,於是放下筷子。

  「不吃嗎?」這個細微的動作引起妍嬰的疑問,她捧著碗的雙手抬了抬。

  「還不太餓。」

  妍嬰放下湯碗,抽出紙筒裡的筷子。

  這裡的筷子很別致,每支上面都刻有一句唐詩或宋詞。

  她很快發現了象牙筷子上凹凸不平,有字。於是念念有詞道:「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看另一支:「我思君處君思我。」

  湛朗怔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有詩詞?我只知道有刻字,卻從來不研究刻了什麼,還以為是謝謝光臨之類的客套話呢。」

  妍嬰對著筷子微笑起來,「哎,真有意思。」

  她指尖摩挲著那筷子凹下去的詩句說:「『兩情若是久長時』,是秦觀的《鵲橋仙》裡的句子啊。」

  她喃喃念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頓了頓,才接下去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湛朗靜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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