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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這裡的屋頂很高,這是向南飛第一眼看到食堂的感覺。這裡的一切無一例外地乾淨,大廳上吊著許多盞燈,很明亮。

  底下是一排排操作區,每一個操作區都有灶台、案板、刀具、調味品,在大廳的四面有材料區,架子上放著各種菜、肉和水果,米飯,盛在大盆裡邊。四周照例是教員在監視秩序,給人的感覺是:無論怎麼熱鬧,總是有點壓抑。

  每間宿舍的室友是在一起的,周然和劉昱就過來了,從操作臺上各拿了一個塑膠筐去取食材,向南飛想了想,把檯子下面的碗櫃打開,取出四隻碗和四雙筷子,然後去給他們盛飯。

  一次只能盛一碗,向南飛來來回回跑了很多趟,四碗盛好的時候,周然回來了,很驚訝地說了聲:"謝謝。"

  劉昱也說了句:"謝謝你。"周然拉了椅子坐下打趣道:"這是今天你說的第二句話,兩句不少了啊!"

  劉昱沒什麼表情地擰開了煤氣灶,然後把鍋架到火上,倒油、放菜,開始炒。香味挺誘人,向南飛一天沒怎麼吃飯了,聞到飯菜的香味更是快頂不住了。

  梁言去盛了四碗湯,紫菜蛋花湯味道很好,向南飛喝了個乾乾淨淨。

  四周都挺吵了,油鍋"滋滋"的聲音很大,剁肉的"咚咚"聲不絕於耳。學員來來去去地拿東西,香氣從鍋裡溢出。

  梁言盛來了一筐水果,外加幾根黃瓜,他說:"做個水果拼盤嘗嘗,很久沒做了。南飛你也嘗嘗。"

  梁言放下案板,然後找菜刀。向南飛閑著也是閑著。索性把一筐水果都給洗乾淨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別人幹活而自己閑著,有一種失落。

  梁言切水果,劉昱炒菜,周然在一邊幫忙,向南飛看著。後來他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句:"讓我來做吧。"聲音很小。梁言在碗沿上打了一個雞蛋,說道:"你還是歇著吧,沒什麼要你幫的。"

  梁言的話毫無惡意,但在向南飛聽起來,自己惟一燃起的那一點勇氣,也被這善意的幾句話撲滅了。

  向南飛只好呆呆地坐著,等到所有的菜做好之後,他才想到一個問題:左手怎麼樣使筷子呢?

  他也不是沒試過,在醫院的時候可把他累得夠嗆了。向南飛去別處看了看,可惜勺子都被人拿光了。沒辦法,那就再試試筷子。

  這一頓飯可是費了勁了,向南飛抓筷子抓得很用力,勉勉強強能送到嘴裡,雖然掉了不少。

  梁言鼓勵他:"行啊你,厲害厲害……"

  後來,放下筷子的時候,向南飛長長地籲了口氣,他只是在想:"自己可能什麼都得重來。"

  吃完飯,碗是歸學員們自己刷的,周然讓他們都走了,自己留下來收拾。向南飛就隨著人群走出了門口,外面吹來的風有些冷了,借著四周高牆上的照明燈,他看見兩根旗杆上都已經降了旗子。

  排著隊回了宿舍,把"一、二、一"的喝令甩在門外,向南飛有些疲憊了。但是梁言告訴他:"每天一定要寫改造日記。"

  向南飛低著頭坐在床上漫不經心:"怎麼寫啊?"

  "不限字數的,最重要的是要真實。你試著寫寫。"梁言把本子和筆都給他拿出來,還幫他寫好了名字和番號。

  梁言的眼神挺認真,向南飛不好意思再強,就歎口氣坐到桌前,有些茫然地握起筆,心裡忽地泛起了淡淡的憂傷。他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坐在桌前寫東西是什麼時候了,那時自己寫得多自如啊,在檯燈下拼命地趕作業,複習考試,第二天困倦地面對老師不滿的表情……向南飛曾經十分厭惡學習的壓力,但是如今是這樣地懷念。現在想想,能握著一支筆天天這樣寫啊寫啊,也是一種幸福。

  筆尖生硬地在第一頁上劃下了"2000年6月29日"。向南飛感覺又回到了自己以前寫日記的時候,他已經忘了那本記錄了自己三年來點點滴滴的日記本被扔在哪兒了,也已經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連日記都不想寫了。現在,假如那日記本還在的話,可能已經蒙上灰塵了吧。

  一旦拿起筆來,向南飛覺得心裡有很多話想傾訴,畢竟在心裡埋了太久了。

  但很快,向南飛發現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他用左手幾乎寫不出一個完整的字,在紙上亂劃出來的東西連他自己都不想看。但也得寫,周然從外邊回來了,敲著桌子告訴他:"寫!如果不鍛煉你的話,你永遠不可能寫得出來。"這麼語重心長的教誨不像是周然嘴裡說出來的,但他臉上分明寫滿了期待。其他幾個人都挺驚訝,梁言開玩笑地拍著周然的肩膀:"你也不混啊!"

  無奈,管他看得懂看不懂,向南飛還是抓起了筆,他的字不好看,但是每一筆都非常認真,寥寥幾行,向南飛花了一個小時,句句都是心中的感慨:

  今天是我第一天在少管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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