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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這天晚上,承鐸破例在軍中大擺酒席,與各路軍馬將領痛飲起來。這些人馬都是近年來佈置在燕、雲兩千里邊防上的善戰之師。這次承鐸攻下胡人的都城,將胡狄大汗斬首,也少不了他們的策應之功。其中許多都是彼此經年未見,直把這場酒喝到深夜。

  夜晚一到,燕州的溫度就陡降了下來。

  茶茶換了厚衣服,圍著爐子,煮著一壺奶茶。若是承鐸喝醉了,正好可以解酒。忽蘭坐在一旁,看著爐火,已經昏昏欲睡。茶茶拍拍她,示意她去睡覺。忽蘭想跟她坐著,又搖搖頭。

  帳簾一響,承鐸帶著一身寒風進來,身上挾裹著酒氣。茶茶坐直了,不知他怎麼突然回來。承鐸笑道:「我喝醉了。」茶茶倒了一碗滾燙的奶茶捧給他。承鐸仍是笑:「我不想吃這個解酒。」

  那他想吃什麼解酒?茶茶突然覺得臉上一陣發燙。承鐸對忽蘭一抬下巴:「你出去。」忽蘭走到帳口,放下帳簾時,只來得及看到承鐸將茶茶抱到了一旁散亂在地的靠墊上。

  忽蘭默默地沿著寨欄逛,走到大帳後面一丈來遠,似乎聽見什麼聲音。遠遠的又聽不真切。她走進兩步,再近兩步,隱約聽見些響動。忽蘭害怕,連忙跑開去,心裡卻一陣緊張。那個惡人莫不是在欺負姐姐?她一想到這個,遠遠地鑽到一個帳篷角,擔心起茶茶來。

  過了好久,承鐸出來去遠了,忽蘭挨進帳去。茶茶仍懶懶地半倚在那靠墊上,臉色有些緋紅,眼神卻帶著迷離,不知道在想什麼。「姐姐」,忽蘭喚了一聲。茶茶抬頭看著她,一向清麗的臉龐卻是美豔不可方物。她的神情讓忽蘭都覺得莫名的沉醉了。

  *

  中軍帳裡酒意也有些闌珊。東方酒有些過了,便避了出來,吹著冷風散步。低沉的烏雲,在夜色下卻顯得發白,隱隱地壓在天邊,看不見一個星星。平野像一條永沒有終點的路,伸向遠方。他想起承錦說那盡頭的地方是天涯,微微笑了。姑娘,天地是沒有涯的,我尋找過。沒有。

  也許是乘著些酒意,東方想騎了馬到那平野上看看。他不想驚動到旁人,繞到大營西北偏僻的一個馬廄去。等他慢慢走近時,馬似乎都睡著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東方也減了興致,不想打擾了這馬的休息。

  忽然廄邊一個聲音,低低地叫了一聲:「先生?」

  東方湊前一看,正是釘子。他手腳都縛在木樁上,一見了東方,震天地叫起來:「先生啊!真的是你啊!救我啊!」「哇」地一聲就大哭了起來。

  哲義如鬼魅般聞聲而至:「東方大人,這怎麼……」

  東方拉開廄門道:「先把他放出來。」

  「主子吩咐了關著他。」

  「你先放了他,我跟你主子說。」

  哲義解開繩索,釘子哭得一塌糊塗。

  東方對哲義道:「沒事了,你去吧。」回頭歉意地看了釘子道:「真對不住,我來了燕州一直忙亂得很,沒顧得上你,讓你吃苦了。」他把釘子抱了起來,往自己帳子去。釘子坐在他手臂上,抽泣個不住,斷斷續續道:「他……他不是人……把我關在這裡……胡人來了,又走了……沒吃的……冷……」

  他見著東方就像有了底氣,連承鐸也罵起來了。直到東方用毯子把他裹上,端了熱水給他喝時,釘子才止住了哭,時不時地抽一下。東方歉然道:「我上次還欠著你獎勵呢,這下更欠得多了。你說怎麼辦吧。」

  釘子想了想,小聲道:「我害怕。」

  「你怕什麼?那個不是人的其實還算是個好人。」

  「先生,我聽他們議論,說七王……呃,七王要來這裡了?」

  「這些將軍們走了,大約他就該到了。你認識他?」

  「嗯。」釘子抖了抖。

  東方眼神刹那間深邃起來:「你怎麼認得他?」

  *

  夜靜如常,歲月川流。中軍大帳,酒宴已散了。趙定一卻扶著桌子環顧軍帳,舉了空杯,望虛空道:「皇上,臣敬你。」趙隼在旁輕勸道:「爺爺,先帝去世已九年了。」言未已,趙定一一陣酒勁上來,扶著桌子便嘔吐起來。

  趙隼遞了帕子給他,趙定一卻站起來,望著地上,痛聲道:「唉,都吐了。可惜了我的馬雞肉啊!」趙隼扶著他,一陣好笑,又一陣心酸。

  快樂與悲傷總是容易相隨,便如熱鬧之後才更能襯托寂寞空曠。這個夜晚,有人談笑,有人回憶,有人在述說機密,有人在愛意纏綿。

  承鐸曾以為,破胡是當務之急,一切別事可以暫不顧及。然而破胡之後,將來之事還是會不可避免地到來。人的一生要做多少事,誰也不知道。既然不可奢望無事,那還是抓緊時間做一□做的事吧。

  第三十三章 愛人

  第二天一大早,承鐸才走到中軍帳,就看見東方又坐在了那裡,貌甚無聊。

  承鐸不由歎道:「早知留下承錦來,免得你一天到晚蹲在這裡,倒像在抓我的崗。」東方笑道:「正是來抓你的崗,給你點正事做。」他說完一招手,帳角站著的釘子怯生生地挨了過來,站在東方旁邊。

  東方道:「你別怕這個大惡人,昨晚怎麼跟我說的,就怎麼跟他說一遍。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

  釘子望了承鐸一眼,見他抄了手站在那裡等著自己說,連忙低下頭,不敢看他,低聲道:「我是個孤兒,跟漆喬鄉的萬大爺住。前年遇到兵災,全鄉死光光。我被人抓了去,選來選去說我機靈,就讓個師傅教我拳腳工夫,天天挨打罵。去年冬天又打仗,我趁亂就跑了。跑出來在雪地上就遇見你了。」

  「完了?」承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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