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改盡江山舊 | 上頁 下頁
八二


  承鐸好笑道:「茶茶早告訴我了。你們兩分開看著都挺聰明的,怎麼拉到一塊就搞這種兒戲。」不等東方黑臉,承鐸一拍他,「人也送完了,你看也看不回來,我有正事跟你說。」

  回到中軍帳,承鐸拍出一張回表,冷笑道:「我這個十二衛大將軍做不得了,發令召燕雲二州屬下將領到燕州大營,有人居然就敢抗命了。」

  東方拿起來一看,是燕州西路右翊衛將軍李德奎的回書,稱月前偶染傷寒,現臥病在床,不能赴命。東方不怒反笑道:「我跟皇上說我留燕養傷,好歹還在鍺夜城廝殺了一場;他那裡無災無禍,就害起傷寒重症來了。」

  「他駐地接雲州,說不定早已離心於朝廷了。」東方折了那回書,又按回他案上。

  承鐸咬牙道:「去年放俘的事我就懷疑他了。如今我還沒死呢,他就等不得了。」

  「他真正要對付的人自然不是你。」東方說這個「他」已經不是李德奎了。

  「只怕他沒有這個命!」承鐸說這個命,自然也不是他承鐸的「命」了。

  東方搖頭:「我恐怕皇上已時日無多,他中了一種迷藥。據我所知是出自高昌,現在世上已無人知道怎樣解毒了。」

  「高昌?」承鐸猝然一驚。

  「嗯。是高昌皇室一種秘制的……」

  「你說高昌?」承鐸又重複了一遍。

  「是。」東方不知他為何要著重地又問一次,卻見承鐸默然不語,東方便接著把從水鏡那裡聽來的有關高昌迷藥的事都說了一遍。

  承鐸一直聽他說著,卻不自覺捏得手指骨節作響。待東方說完,好半天才道:「你先忙著,恕我有事回去了。」也不等東方答話,站起來就走。

  承鐸出了中軍,望著自己大帳,心中卻有些茫然。他早知茶茶是有來歷的。然而她並未做過什麼大不了的事來害他,卻為何一直不敢告訴他真相。倘若是別人要害皇帝,承鐸定會毫不猶疑,手刃此人。

  然而此刻,他惟願茶茶誰也不是,只是他一不留神捉來的平常女子。

  第三十二章 真相

  茶茶獨個呆在偏帳,將一條刮了鱗的肥魚按在盤子裡,在魚身上劃出一道道格子,再細細地抹鹽和料酒。她方才拜託哲義去拿幾個蒜過來,然而哲義來時並沒有拿來蒜,卻說:「主子在大帳,找姑娘去。」

  茶茶面露疑惑,哲義道:「我也不知道什麼事。」承鐸這個時候一般是不會在大帳,更不會找她有事。茶茶將蔥薑放進盤子碼好漬味,哲義舀了水給她洗淨手。偏帳離承鐸的帳子不遠,茶茶怕他久等還是緊跑了兩步。

  走到大帳時,承鐸卻坐在帳側的靠墊上。雖然只是九月天氣,燕州已有些天寒。靠墊邊上就放著熱茶水的炭爐子。茶茶方才用冷水洗了手,凍得手指冰冷,便倚了過去將手圍到爐邊烤著。

  承鐸看著她進來,坐著一動沒動,此時輕聲道:「你冷的話坐過來些。」他說著往裡讓了讓,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茶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而他的神情也辨不出任何東西。

  茶茶擠到他身邊坐了,就見他面前的矮幾上放了一疊白紙,還有剛剛研好的墨。就在那墨硯旁邊,他左手的拇指正無意識地一下下轉著食指上的扳指。茶茶看見這個動作,刹那間整個人像掉進了冰河裡,從心一直冷到指尖。

  她太熟悉承鐸了,只有在他定了某個決心,動了殺機的時候才會如此靜靜地轉著扳指,不露聲色。茶茶慢慢收回手,坐直了身子。承鐸見她望著自己的手,手上的動作驀然停住。兩人此時對望,似乎想急切地交流什麼,又似乎想轉身逃走。

  茶茶原本以為世事無可畏懼,此時心裡陡然生出膽怯。原來無畏這個東西,也需要時常在磨難中打磨拋光;一旦安樂久了,便會模糊銹蝕。關鍵時候不堪用來抵擋在前。茶茶從未像現在這般害怕,甚至想拉住他的衣角哀求他。然而她能哀求什麼?

  承鐸的臉繃得很緊,唇角抿成剛毅的弧線,他的眼睛是堅忍而沉著的,他的眉毛幾乎沒有挑動一下。茶茶凝望他的眉目,突然覺得一陣虛弱,神色鎮定下來,身體卻像風中的樹葉瑟瑟發抖。

  她知道承鐸能主宰她的一切,她便不應該在他面前流淚;如同人面對命運時不應該流淚一樣。然而她的眼淚還是抑制不住地湧了出來。茶茶伸手抓住案桌的邊緣,迫使自己平靜。

  承鐸默然看了她片刻,緩緩道:「我有些話想問你。」他將筆蘸了墨,遞過來。問題還沒問,卻先作了結語:「告訴我真相。」

  茶茶抬頭看他時,他掩去了眉間眼底所有的感情,沒有玩味,沒有動情,沒有撫慰,沒有心疼,甚至沒有初見時的冷冽;她突然便也失去了所有感情,仿佛面前只是個陌生人。那一陣膽怯過去,便如抽空了靈魂。茶茶接過筆來,著紙劃出一撇。

  「我是來殺你的,那個戴黃金面具的人派我來的。」她起了一個頭,一切的原委在筆下漸次道來。

  兩年前,在休屠王庭時,某天忽然來了那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這個人她只見過一次……就是上回畫上那個情形。這人是誰,她不知道,但是自那之後,她表面上還是休屠王的人,實際上已經被送給了這個黃金面具。之後便有人教她認漢字學話。

  去年冬天,忽然有人來,給她喂了一種藥酒,說是每月需得服解藥,否則便會毒發身死。另有一幅白描的人像,來的人說只要她按著吩咐除掉此人,事成之後便可放她離去。那個畫像上的人就是承鐸。

  茶茶並未相信這最後一句,然而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只不過原本的計畫是,她被抓去後,自有人想法子把她送入承鐸眼中。而意外的是,承鐸自己看上了她。

  那個當初在承鐸帳中放毒的人,不是哲仁,其實是茶茶。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