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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楊酉林卻置若不見,耐心跟著她把「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結拜詞念了一遍。念完,明姬叫了一聲:「大哥。」楊酉林才露出笑容道:「方才我說的算數,你說的卻不能算。大哥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人,什麼時候死說不準。若死在你前頭,你還得好好活下去。」

  明姬嘻嘻一笑道:「這個道理我理會得。」楊酉林不禁有些氣惱又有些好笑,她還真是沒心沒肺之至。楊酉林又低聲招呼著人原樣趴好,注視城池。明姬趴在他旁邊,賺了個大哥,心情舒暢。

  楊酉林見她高興,不自覺就婆媽起來,壓低了聲音對她竊竊私語道:「妹子,你別不開心了。」

  「我哪有不開心?」明姬疑惑地問。

  「你現在心裡不高興。以前你喜歡開我的玩笑,這次回來都不取笑我了。」楊酉林沉沉地說。

  明姬愣了一愣。這數月來確有些心事纏綿,雖然她不願以那樣的心事來做作,每日仍是笑臉來去,然而心中失意是笑不過去的。旁人看不出,不想卻讓楊酉林這個大老粗看出來。看出來卻是因為明姬不再取笑他。

  明姬心下登時覺得十分歉意,回想這數月來心思輾轉,又萬分委屈,不覺想哭。又怕別人聽見,不由得挽著楊酉林手臂,頭抵他肩膀靜靜地抽泣起來。

  楊酉林大驚失色,竟弄得手足無措。

  「你別哭。」

  明姬反而嗚咽出聲,哭得更厲害了。

  楊酉林手舉起來又放下,最後又舉起來,落在明姬肩上,說:「妹子,你別哭啊。我……我說錯了……」

  明姬哭過了那一陣子,「嗯」了一聲,抬起頭,止住了淚,覺得心裡好受多了。正要張口,便見那遠遠的天空似星星一般升起一片星火,約有數十,飄飄蕩蕩在空中徘徊,好不詭異。

  楊酉林說:「來了。」

  「是什麼?」

  「放的紙燈。」

  「啊?你們用這個法子太險了。若是天上雲厚霧沉,這燈會升不上去的。」

  「那也另有辦法。」楊酉林突然便不復方才的手足無措,轉而換上一臉的冷靜,回頭傳令他手下人等,準備出擊。那命令便如耳語般口口相傳下去,不一會到了後軍。明姬覺得這些人安靜整齊的傳令中潛伏著隱隱的興奮。這種興奮讓她想起很久以前一個雪天,東方在院子裡練武,練到精妙處摘葉飛花,竟止不住手的快意。

  明姬緩緩拔出配給她的鋼刀,楊酉林道:「你幹什麼?」

  「進攻啊。」

  楊酉林舉過一塊盾牌,「一般我們是用盾牌擋著箭,全力沖到敵人面前才拔刀的。你若舉著刀跑,手腳不協,沒有最快的速度。」

  明姬心裡本有些緊張了,卻見他還這般輕言細語地說教,只得又把刀收回去。

  楊酉林道:「好妹子,大哥要你呆在這裡,不要出去,好麼?」

  明姬心知此時不可逞強添亂,點頭:「好。大哥小心。」

  楊酉林回頭道:「跟我走。」率先躍出壕溝。

  只聽眾人都將盾牌擋在頭頂,輕捷地躍出壕溝向著那邊胡營疾奔。細細碎碎的腳步聲響成一片,如蝗蟲過境。

  奔到半途,才聽見營前哨樓上有胡語大聲喊著什麼,瞬間有箭擊盾牌的聲音,先時零落,漸漸劈裡啪啦響成一片,如疾雨擊窗。

  間或有一二聲中箭的喊叫。那邊營裡人聲頓起,火把漸漸燃得多了,人流也湧了出來,與楊酉林步兵一接,刀劍聲鏗鏘作響,卻漸漸被喊殺聲蓋住,越來越多,越來越烈,聽去直如萬潮奔湧。

  明姬愣愣地趴在溝邊,眼見不遠處喊殺震天,血肉橫飛,手足斷落,忽然覺得難以明白這許多人互相砍殺的意義。她驀地想起剛才楊酉林說「什麼時候死說不準」。

  明姬抬起脖子,于萬千人中尋去,然而萬千人中已尋不見楊酉林的身影。

  注:

  陶宗儀《輟耕錄》上說,蒙古西域祈雨,以楂達石浸水中,咒之則驗。楂達石產駝羊腹中,或圓或扁,色有黃白。駝羊產此,往往羸瘦,生剖得者尤靈。我估計就是駝羊身上的結石之類,不知現在蒙古還有沒有這種傳統。

  筊杯卻是漢人的東西,因為技術含量低比較普遍。有個師兄以前也有一批,因為這個一般要家裡供有神佛,龕前請擲,所以我沒要。文中把這兩者結合了一下,算我故弄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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