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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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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猶豫片刻,見他執意要問清楚,掙開他坐起來。那軟榻上有張矮幾,放著一盤子時令水果。茶茶端了筆墨來,端端正正跪坐著寫了幾個字。 承鐸看了,卻摸不著頭腦:「跟著煙走?」 茶茶點頭。 「為什麼要跟著煙走?」 茶茶便寫:「是諺語,翻譯過來大約就是這個意思。有一種迷洞,風化而成,縱橫錯落,人進去便走不出來。後來發現煙是飄向出口的,跟著走,就能找到路。遇到難題時,我們就常這麼說。」 「嗯」承鐸沉吟道:「就是說當你想不明白的時候,也許線索就在你忽略的地方?」 茶茶點頭。 承鐸無語地看著她。很好,她態度端正,配合積極,煞有介事地講了一條沒用的大道理。承鐸這個威脅與玩笑並舉的技巧型提問就被她扯到不知道哪裡的鬼迷洞裡了。 承鐸默然了片刻,漫不經心地問:「這是你家鄉的諺語?」 茶茶沉默地點頭。 「果然是鐘靈毓秀,是在什麼地方?」 茶茶提筆一揮:「不記得了。」她神色冷然,仿若凜不可犯。 承鐸看了她一會,忽然覺得這般盤問無聊極了。像茶茶這種傢伙,她打定主意不說的事,你問她只是自討鬱悶。承鐸這樣一想,覺得好笑,就自己笑了起來。他這笑得莫名其妙,倒把茶茶弄得怪怪地望著他。 承鐸便倚在矮幾旁,懶懶地問:「茶茶,你有想過自己將來會怎樣麼?」 茶茶提筆寫:「變成老太婆。」她終於也讓承鐸培養出了幾分人才。 這讓承鐸有點詫異,仿佛這次回來覺得茶茶有什麼地方不大一樣了,整個人多了些生氣。難道這是做飯做出來的,莫非一個人找到件心怡的事來做便果然找到了不少人生的樂趣? 「那只是玩笑。我的意思是你就沒有過什麼期許,想要過什麼生活,和什麼人在一起? 茶茶只愣了一下,搖頭表示沒有。 這時,天早已黑盡。軟榻一旁的窗外,透過二人的靜默,響著初夏的蟲鳴聲。茶茶望著紙筆,而承鐸望著她。 承鐸輕聲說:「倘若我給你一個自由的機會,你會離開麼?」 茶茶扭頭望向他不動也不回答,承鐸看出她在揣摩他的用意,歎了口氣說:「你怕我麼?」 茶茶再被他一問,覺得還是答不上來。似乎是有點怕他的。 承鐸靜等了一會兒,溝通的意願未遂。他便越過茶茶,跳下軟榻來,說:「睡覺。」 茶茶默默地下了軟榻,默默地跟著他進了裡面寢室,默默地上了床,默默地躺了半天,卻又睡不著。她聽著承鐸呼吸平穩,側頭看了看他,似乎已經睡著。 茶茶悄無聲息地坐起來。 自由,原本人人都有,只是或多或少罷了。茶茶以為所謂自由終究是比較虛無的,也不見得就是多麼難得可貴的東西。許多人看起來光耀過人,為所欲為,實則喜怒哀樂也不過和眾多面目模糊的凡人一樣。 就比如說承鐸,他也必有做不到的事,也必有不可做的緣故。他每天也不見得就比茶茶過得更高興。茶茶並不以自由為崇高,但她當然也渴望自由。只是對一個被桎梏久了的人而言,突如其來的自由反而是一種迷茫。 在休屠王的王庭裡,她曾經一次次逃跑,儘管她不知道該跑向何處,儘管被抓到的代價十分慘痛。 那時候她想要的,就是跑到一個了無人煙的地方,讓整個北國最豐饒潔白的雪將她覆蓋。她的靈魂飄在半空,被風吹到最高的山顛上。看不到一個人,只有空曠。那就是她的自由,飛不起來,落不下去,無法埋葬。 承鐸默默地看她撫膝坐著,長髮流瀉,月光如水般爬上她纖瘦的背。 他伸手握住她垂在身側的一隻手,茶茶回過頭來,月光照耀著她的側臉,她睫毛的陰影投在鼻樑上,皮膚像象牙般白,泛著月色的柔光,整個人如同夢幻一般。 承鐸覺得自己想把她拉到懷裡來,又怕她會在一握之際,便流離無蹤了。他輕聲說:「別想了,睡吧。」茶茶愣了愣,依言躺下,覺得心裡頓時一片空白。躺了一會,側身挽著承鐸手臂也睡了。 過了不知多久,茶茶半睡半醒間,覺得承鐸臂膀上的肌肉一緊。她猛然睜眼,承鐸躺著沒動,卻眼望著屋頂。茶茶心知有異,悄悄鬆開他手臂,只聽憑空一聲風哨,眼前銀光一閃,承鐸已一躍而起。茶茶驀然閉上眼,一陣寒氣撲面掠過,隨後兵刃一響,已在數尺之外。 茶茶微睜開一隻眼,見有三個黑衣勁裝的蒙面人將承鐸圍在核心,鬥成一處。三人顯然都是內功高手,除了兵刃的風聲,不聽一聲響動。承鐸幾個縱躍,已退至寢室外間。他以一敵三,卻似乎並不落下風。 纏鬥片時,便聽得倏然一聲,顯是有暗器出手。承鐸聽音辨位,閃身躲過,一腳踢到身側被茶茶裝滿清水的銅盆上。銅盆飛到牆上「匡」地一聲,隨即摔落在地又「當」地一響,水花四濺,夤夜之中格外響亮。立時便有書房外院的侍衛奔來。 三個黑衣人聽見人來,連發暗器。臥房外格內頓時如細雨擊窗般,丁冬婆娑響成一片。忽聽一聲輕呼,不辨是誰的聲音。外面侍衛已奔至門前,甫一破門,便有兩人應聲倒地。 火光閃處,兩名黑衣人退入內室,一個黑衣人倒在地上。承鐸手中拿著那個銅盆,盆底已插滿如韭葉般細利的短鏢,左臂白色的衣袖上儼然留下一道紅痕。他一躍跟進了內室。 兩個黑衣人中,左側的那個瘦高個子見他跟了進來,只一瞬心念閃動。鏢上原本淬有劇毒,承鐸左臂被劃傷,就算他內功再深厚,點穴封毒再快,此時也不應再動一動。他跟進這內室來,必是這屋內有什麼要緊的人或物。 瘦高個子眼光四面一掠,內室鋪陳不見有異,亦空無一人,方才承鐸睡著的床上只堆著一堆繡被。耳聽得身後風聲一響,瘦高個子頭一偏,一枚短鏢從他耳邊射過,釘到了對面牆上——是承鐸從那銅盆上拔下來飛出的。兩個侍衛已掄刀砍了過來。兩個黑衣人揮刃相抗。 瘦高個子往那床沿飛身一蹬,耳聽得承鐸又是一鏢。他猛然省到承鐸是不讓他靠近那床,一時不暇它想,舉劍便向那堆紋絲不動的繡被刺去,卻被一個侍衛欺近,不得不回身應對。瞬間身後圍了四個侍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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