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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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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鐸出帳,中軍帳外都站了人,全是一身鎧甲披掛。他走到營門口,遠遠看到一隊人馬旌旗逶迤而來,約有數十人,為首一人戴著大大的紫貂帽子,帽頂插著長長的雀翎,是胡人貴族的打扮。承鐸一招阿思海,阿思海凝眸遠視了一下,便點頭道:「是他本人。」 這時一陣風由北刮來,旗角南飄,便吹著那胡騎蹄聲遠遠而來。東方臨風起卦,立占一課,卻是地火明夷之象,六爻皆動。東方便皺了眉,曲指以算日時,驟然道:「不好。此事凶中有吉,彼來有詐;火在地下,是岩漿暗湧之勢,軍中恐怕還有內應。」 承鐸看他煞有介事地說完,卻笑了:「無妨,該來的總要來。我管他火在地下還是地上,這回都有來無回了。」 「楊酉林,帶人去接。」承鐸說完,轉身往中軍帳去,風把他鎧甲下的衣角牽起一飄。 片刻後,古離王帶著二十個隨從進了大營。營中頓時一片肅靜。楊酉林一直引他到中軍大帳。古離王年紀不過四十歲,穿著華貴的狐裘,並不理會兩旁軍士的側目,昂首進了大帳。承鐸倨傲地坐在長案之後,四目相對,誰也不肯先開口。 對峙了片刻,古離先將右手按在左胸對承鐸躬身行禮,唧哩咕嚕說了一串話。承鐸聽懂了隻言片語,大約就是問好,說自己是來投降什麼的。承鐸對阿思海道:「跟他客氣兩句,就說他的誠意我心領了,讓他坐吧。」 阿思海用胡語轉述了一遍,承鐸與古離的神情都已經換成了十二萬分的誠意。古離坐下後,兩人就開始談投降的事,人馬怎麼佈置,怎麼傳檄通告等等。承鐸看上去十分歡快,末了,竟要擺酒,宴請古離。 一時間軍樂大響,大家在中軍演武場上喝得一派升平,雖然言語不通,卻也各得其樂。一席酒從午後喝到日暮。承鐸倚在那席首,醺然薄醉,拈了杯子看下面軍士作舞,也不管一眾胡人在營中走動。 古離手下的兩名副將離席解手,逛了一圈,蹲在那演武場一角低聲說笑,臉上神情很是高興。談笑半晌,始終覺得有什麼不對,四面一看,卻見不遠處一頂大帳,帳頂掛著鷹旗。帳門口站著個纖弱的白衣女子,半掩在帳簾下,看不清面目,卻似乎目不交睫地注視著他二人。兩人又談了兩句,那女子仍然望著。二人狐疑半晌,前後回到席上。 這一席酒直喝到天黑,古離王才告辭回自己兩裡外的行營。 這夜月黑風高,那行營裡兩千胡人,人銜草,馬裹蹄摸到了燕州大營前。營前站著哨兵。四個胡人悄悄摸上去,拔出彎刀就頸一割。咦?手感不對。仔細一瞧,卻是兩個稻草人,穿著軍服。偷襲的胡兵用胡語大喊了一句,古離急忙回馬,為時已晚。 一支火箭從半山腰當空射起,便見四面軍旗一展,火把紛起,古離已被圍在其中。 這燕州大營是承鐸兩年前用心構築,依著一道高崗,臨水分為東西兩營。高崗上另起一寨,上下相應,與東西二營互為犄角,進可攻,退可守。自大營駐兵,胡人就沒能南下越入過燕州南鎮。這古離的膽子未免太大,莫說區區兩千人,就是他二十裡外的三萬人馬過來,也未必能拿下這營盤。 不等古離王反應,四面八方的軍馬已經殺了過來。 楊酉林當先殺入核心,俯身劈砍,把一柄馬刀揮得煞是好看。他的騎兵緊隨其後,腰刀起落不止。承鐸站在高處望見,興致忽起,也不增兵,對手下人道:「奏樂。」 於是,那白天奏過的樂隊在這暗夜之中又奏了起來,卻是激昂的《破陣曲》,角號低沉,鐘鳴深遠,遙遙傳去,十分應景。楊酉林也不畏懼,和了這樂曲越發在胡人中縱馬衝突,如入無人之境。凡他過去,便是一片血湧,人馬倒地。長長的一曲奏罷,營場上胡兵只剩了一半。 承鐸騎在馬上,遠觀將士殺敵,風生樂起,弦音所指如卷殘雲。承鐸心中快意,但恨無酒。這時,樂聲又響。這回是雄壯的《得勝歸》,徴為君調,音正辭嚴。下面騎兵卻聽得熱血沸勇,也摁捺不住,紛紛入陣。一曲未完,無論戰降,胡兵已被砍殺盡絕。演至最後便成了真正的得勝歸,一場盡是躍馬歡呼。 此時,東面天空已是暗紅色,天欲破曉。承鐸遙望西北暗夜,卻似有火光沖起。承鐸馳入大營,見古離王的人頭被楊酉林夾在肋下,便對他一揮手道:「拿來。你守在大營,我從右面抄過去會趙隼。回來之前,你把這兒打掃乾淨。」 這一場仗打得如風捲殘雲。古離王二十裡外大營的三萬人只走脫萬余,其餘被承鐸、趙隼等人幾面夾擊。再一看,大王的人頭都已經在對方手裡了,慌亂之下自相踐踏。 有投降的,承鐸不受,竟縱兵殺盡,焚屍而回。 燕州西北二十裡,屍橫遍野,黑煙滾滾。 東方見此慘像,心中不悅,責問承鐸為何濫殺? 承鐸回答得很簡單:「非我族類,其心不誠,受降何用?放歸本國,他日又來打我,不殺奈何?天氣日暖,這許多屍首爛在當場,我燕雲二州豈不要鬧瘟疫,不燒作什麼?」一席話說得東方啞口。 回到燕州大營,已過午時。承鐸招呼趙隼、東方在中軍大帳一起吃飯。留守的兵士端來早已備好的飯菜。趙隼餓了,只管大吃起來。承鐸見東方默然無語,便問:「你還在想今日殺了那許多人?」 東方搖頭:「我在想,有什麼地方不對。」 「哪裡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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