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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第八章 地火

  軍旗卷影間,一匹快馬奔入了燕州大營的營門。守衛的兵士正待上前,來人手一揚,揮出一塊權杖來。兵士認出這個胡人正是承鐸的手下阿思海,往邊一讓,那快馬便一路奔入,直到中軍前五十步方停住。

  阿思海雖是個胡人,從小卻隨父經商,天南地北四處闖蕩,通各處方言。因他機警俐落,又遇到天下不太平,便在這邊陲之地做起了祖上不傳的另一種生意——買賣情報。四年前,他為胡人刺探軍情被承鐸捉住,承鐸見他爽朗磊落,泯不畏死,便把他放了。阿思海偏不信邪,臨去揚言要盜他的兵符。一來二去,三來四去,兵符沒偷到,反而把自己賠進去了。

  阿思海把身上的腰刀一順,大步邁進了中軍帳。因為風吹日曬,他一張臉黝黑,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直叫道:「大將軍,有沒有水,渴死了。」哲義給他倒了一碗白水,阿思海接過來便「咕咚咕咚」喝下去了。

  承鐸一揮手,示意哲義下去,便問:「怎麼樣?」

  「胡狄已經逃回鍺夜城了。古離王的三萬人馬分成三寨,駐紮在西北二十裡外。他自己帶了兩千人駐在燕州大營外兩裡,午後親自來投降。據我所知,古離與胡狄本身有些不和。這些年在胡狄手下,雖然位高,卻也不太受重用。現在胡狄大敗,古離一部人馬被落在前線,他知道自己扛不住,所以投降也說得過去。其餘沒有看見別的兵馬,倒是大將軍有兩支人馬抄到了兩側,大營人馬也分兵調出,把他們圍得十分好看。」

  阿思海到底是胡人,詞窮的時候也一詞百用,比如這個「好看」,就是他常常說的。

  承鐸笑笑,問:「那件事呢?」

  阿思海立刻苦了臉道:「這兩月可跑死我了。休屠王庭的一個老僕婦說,她是兩年前休屠作胡狄前鋒時,西征索落爾汗掠回來的。休屠的大巫師說她是不祥之物,誰得了誰倒楣。我一路往西跑到過去索落爾汗的地方,混了一個月,才找到一個以前內宮的侍衛。一提她,他就知道了。」阿思海停住嘴不說。

  承鐸道:「你只管說,知道什麼?」

  「那我可說了。這女人過去十分……十分」阿思海想來想去,覺得這裡肯定不能用「好看」,半天憋出個「不好」來。

  「十分不好啊。她具體什麼來歷誰也不知道,但她確實是個啞巴,十一二歲就在索落爾的王宮了。索落爾非常恨她,變盡法子折磨她,也沒人聽她出過一聲。要是裝啞巴,不會那麼小的年紀就裝得這麼好。」阿思海說完竟有些憤然道:「索落爾可是個出了名的瘋子!」

  承鐸皺了眉道:「這個倒是有所耳聞。那是怎麼個瘋法?」

  *

  茶茶坐在大帳裡,憑空一陣心悸。她站起來往帳外看了看,覺得手臂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索性站到帳外,便有陽光照到身上。她遠遠看見楊酉林在巡營,一個士官跟在他身後,兩人不時交談。茶茶便一動不動,凝神望著他們倆。望了一會,她起步往帳側走。今年早春,一過時令,便常常有陽光,照在身上,十分和煦。她早已經換下單薄的衣服,而穿著白棉布的薄棉袍子,腰間束了一條紅色的帶子。頭髮簡單編成兩條辮子,發梢垂到腰間,隨著她步伐搖曳。

  承鐸遠遠望見的時候,不由得站住了。因為她抱著手臂走得十分悠閒,仿佛她不是一個奴隸,而是某個春日遊賞的大家閨秀。她的神色雖然冷淡,卻很難看到一絲愁苦,以至於承鐸有些不相信方才阿思海對他說的那些事。她分明是想活著,卻又似乎不怕死。承鐸見過不少拼命一死的人,死有時候遠比活容易。

  他出了一回神,茶茶已經繞過帳子,又往回走了。承鐸不再去品評茶茶究竟如何,這也不是他想要的。承鐸是一個果斷的人,不會把有些事搞得太複雜。他走回大帳去,帳簾是垂下來的,還在微微晃動。他掀起來卻有些意外,因為裡面空無一人。

  茶茶即使出帳也絕不會走遠,她很明白哪裡是她該去的,哪裡是不該去的。承鐸剛才分明是看她繞過大帳,應該是回來了。承鐸轉頭,拉開帳簾,外面的一切如常。過了片刻,茶茶從大帳另一側過來了,腳步比平時要急些。她並不知道承鐸站在帳內,一轉身險些撞到承鐸身上。她猛然抬頭,吃了一驚,又連忙低下頭。承鐸一眼便看出她臉色有些發紅,不同於往日的蒼白。

  承鐸轉身走到大帳中坐下,茶茶寂靜無聲地從邊上走到角落的靠墊上,也側對著他坐下,仍然低著頭。承鐸不經意地問:「剛才去哪兒了?」

  茶茶沒想到他要跟她說話,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不回答又似乎說不過去。她就走到他案邊,手按在筆上。承鐸便把紙甩到她面前,於是她慢條斯理工工整整寫下了「如廁」二字。

  承鐸拔著手上一枚羊脂玉的扳指,還是漫不經心地問:「那你跑什麼?」

  她想想,又寫道:「內急。」

  「方才逛了半天就不急?」

  茶茶顯然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問,握著筆踟躇起來。承鐸靠到椅背上,腳往案桌上一蹬,說:「慢慢想,想好了再寫。」

  茶茶正要再落筆,哲義忽然進來,稟道:「主子,古離王的人來了。古離王帶著人馬上就要到大營了。」

  承鐸不置可否地盯了茶茶一會兒。茶茶被他盯得又是一陣寒戰,覺得他今天的眼神很奇怪,懷疑之外還有些別的什麼。承鐸沒再說話,站起來脫下便服,穿了鎧甲出去了。茶茶方呼出一口氣,回頭看看他,又轉頭看看大帳裡面,最後走到帳首把帳簾全都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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