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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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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鐸看了看他,穿著層層疊疊的單衣,而且那衣衫都是大人的。承鐸便脫下外衣把他抱起來,放到馬背上。衣服帶著溫度,那孩子裹了一會兒緩過口氣來,抓著馬鞍趴在那馬馬鞍上。承鐸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直走到天黑盡了,才遇到大營外巡弋的哨兵。 大帳裡燒著柴火,十分暖和。哲仁端來熱水,承鐸梳洗了一遍,愜意地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熱水。趙隼掀開簾子進來,後面跟了那個承鐸救回來的男孩子。那孩子低眉偷眼看承鐸,一雙眼睛很機靈地轉著。 「王爺,這小子說是燕州人,穿的衣服是在雲州邊界的戰地上扒的死人的衣物。」趙隼道。 「說說看,怎麼跑到那兒去了的?」承鐸望著那孩子,玩味地問。 那小孩人是怯生生的,口齒卻是出奇的伶俐生脆:「我家被胡人搶了,胡人捉了我去,我就趁亂跑出來。到處撿東西吃,撿衣服穿。爺您打胡人,您就留下我,我給您刷馬洗腳,什麼都能幹。」他說得很溜,還押韻。 承鐸不由驚異,又問:「你燕州哪裡人?父母做什麼的?」 「漆喬鄉的。沒父母,跟鎮上說書的萬大爺住一塊的。」 承鐸「嘁」地一笑,道:「原來是跟說書的,怪不得張口就是詞兒,說起謊來舌頭都不打顫。這兩年胡人從沒有深入過漆喬鄉,到哪兒抓的你?」 小孩咽了口唾沫,十分誠懇地說:「是真的,他們扮成歹人,殺了萬爺,看我還省事,就拎走了。當牛作馬挨了兩月,上前夜打起來都亂了套,我裝死混出來了。路上又遇著胡人,雪地裡沒地方躲,才在那溝裡避了半天。」 趙隼吃了一驚,這兩年他駐在燕州,竟有胡人改裝到他轄地殺人的事。雖說這小孩的話不一定信得,但畢竟是件怪事了。承鐸也吃了一驚,走到大案前,靠在那案上,問他:「你說在那溝裡躲胡人,什麼時候看見的胡人?」 「昨天夜裡過來一群人,往西北去了。他們說胡語。我本來點堆火,也只好跑到溝裡,火石也打不燃了。」說著他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有多少人?」 「百十個兵。」 「他們怎生打扮?」 「沒看清。」 「說了什麼?」 「沒注意聽。」 承鐸默然不語,那孩子看他不說話,顏色還算和悅,膽子大了點,小聲地問:「他們叫你王爺,你也是皇帝的弟弟?」 「嗯?」承鐸反應了一下,笑了,「怎麼?不像?」 「不太像。」 「和誰不太像?」 「呃?我就是覺得看著不像。」 「那怎麼叫『也是皇帝的弟弟』?」 「……隨口說的,隨口說的。」 「你又叫什麼?」 「釘子。」 「釘子?」 「就是丁家的孩子。古時候那些老夫子們不都是姓什麼就叫什麼子麼?」丁子說完,肚子又很適時的叫了一聲。 承鐸聽了有點哭笑不得,看他身上層層疊疊地穿著大人的單衣禦寒。便對趙隼道:「帶了他下去,換個衣服,給他點吃的。我還有話問他。」 丁子一聽呼出口氣來,趴到地上道了聲謝,磕了個頭,就跟著趙隼出去了。 * 飄飄揚揚的大雪已停,仍是堆積著未化,天卻放晴了。承鐸查看營中兵士習練,站在閱兵臺上,遠遠望見前面道上一紅一白兩道身影並騎而來,心知是東方互,躍下高臺,便策馬迎去。 東方這次不再扮樵夫,長服冠戴,衣袂迎風,越顯得豐神俊雅。讓人覺得不是雪霽雲開,天空變得明亮;而是因為他來了,這天空便刹時間格外晴朗了。本在演練的軍士,也停下手中兵戈,紛紛張望。 承鐸馳至他們近前,雙方欣然問禮。三人騎到營前下馬,承鐸將他們帶入中軍大帳。楊酉林、趙隼也跟了進來。承鐸便相互介紹了一遍。明姬斜睨著楊酉林,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承鐸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麼,笑道:「那日讓你受委屈,回頭我好好治他們。」 明姬也笑了:「王爺那天幫了我,哥哥說我沒禮數,竟沒謝過王爺。」說著,便斂衽屈了屈膝,道:「多謝相助。」承鐸如今身份不同,她便不敢你我相稱。 承鐸見她頗識進退,欣然喚進哲仁吩咐:「東方先生和明姬小姐都是我的貴客,你帶明姬小姐下去,安排上好的住所。傳我的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輕慢。」 明姬跟著哲仁出去,承鐸便敲那桌案上的文書,對東方道:「全讓你說著了。皇上已經發來諭旨,又是明文,又是密令。表面上調了幾州人馬讓我打,私底下又不讓我打,你看看吧。」 東方也不推辭,從那疊紙頁裡抽出一張來,一看卻是張素箋;再看,不由愣住了。 第五章 年歲 那箋上字跡娟秀,只寫著寥寥數語: 「妹錦謹奉,五兄勞牘:兄凜朔月寒風,遠涉辛苦。今廷議准戰,蝦兵十萬,蟹將若干,附兄調派。願祈捷傳,順頌軍安。承錦斂衽。」 正是十三公主回京後寄來的書信。 承鐸歪頭一看,連忙一把抓過來,折到身後幾案的書冊裡。因為是私信,承錦在裡面「蝦兵蟹將」的調侃他,到底不恭了些,便笑道:「小妹已抵上京,托我的隨侍帶來的書信,胡亂塗鴉,是我不留心錯放了。」一面理出那旨文來遞給他。 東方接了旨文,並不打開,只問:「十萬?」 承鐸點頭,「十萬。」見東方沉吟不語,承鐸不緊不慢地接著說:「我打算號稱二十七萬。」 東方笑了。 兩軍對戰,人數的多少常常會湊個整數虛報,以求威懾。這在用兵上本是常事,然而承鐸卻偏取個奇數二十七,顯得煞有介事,越發弄得真假不定。 東方看他神色,知他自有打算,便將那檔慢慢壓回那疊紙張裡:「我看近日也打不起來,總待開春雪化。這一段不妨修整軍紀,演練習戰吧。」 於是,承鐸上了一道奏表應旨,便發出號令來,手握這十余萬人,號稱二十七萬,放開手腳在燕雲一線排兵佈陣。時值隆冬,北軍雖恨卻不敢輕進,雙方一時僵持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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