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暗戀·橘生淮南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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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喜歡,讓她人生中第一次關注一個「別人」的榮辱喜悲。 她變得更沉默。 高一的寒假,情人節。她點亮檯燈寫了一篇長長的日記。她用隱忍的方式享受折磨自己的快樂,從不縱容自己的好奇心和迷戀,這讓她覺得自己保持著一份那個年紀獨有的可笑的清高,好像這樣她的愛就能比後桌喋喋不休地念著他名字的女孩子的愛要更加高貴純潔似的。 聊以慰藉。 高二是個新的開始,她告訴自己。 校慶典禮上,他作為學生代表發言。 很多人在這種場合都捏著自己手裡的稿子聲情並茂也緊張兮兮地念,他卻始終那麼自如。恰巧作為值周生在主席臺下站崗的洛枳什麼也看不見,只是在聽到熟悉的開場白的時候,眼圈忽然紅了。 如果說曾經有那麼一絲懷疑,懷疑自己喜歡的只是這麼多年想像出來的泡影,那麼看著不遠處觀眾席上為他沸騰的人群,也早就篤定了自己的喜歡。他值得她的這份感情。 因為這份篤定的喜歡,她把自己從憤恨和忌妒中解脫出來。 他是無辜的、嶄新的、美好的。是會在籃球比賽結束後,別人都往教學樓撤退時幫著勞動委員把亂丟的礦泉水瓶子收到垃圾袋中的溫柔少年;是過生日時被班裡同學扣了一臉奶油蛋糕也笑嘻嘻地不生氣,卻在晚自習上課鈴打響的瞬間豎起食指讓大家噤聲回班的班長大人。他與洛枳那些瑣碎怨毒的前塵往事無關,超脫於盤根錯節的恩怨關係,雖然比起小時候多了幾分偽裝,那張笑臉卻仍然沒有絲毫裂痕。 她曾經以為他是遮擋著她成長道路的障礙和心魔,卻從來不知道,他也是她十幾年的人生中千里迢迢綿延不斷的一方陽光。 §第四十五章 致我們終將腐朽的青春 洛枳曾經看過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語》,那個因為暗戀而努力學習最終奇跡般地考上了武藏野大學的女孩子,比她自己要單純幸福得多。如果她是懵懂平凡的,只把他當成堅持的目標和動力,那麼這份隱忍的暗戀可能會更加讓人唏噓。不過她不是。她有自己的驕傲和責任,那種「追趕他,變得和他一樣強大」的信念只是幫助她走得更有樂趣和動力而已。畢竟,想著他總比日復一日想著她媽媽背地裡哭泣的時候聳動的雙肩要輕鬆得多。 他就這樣自信地領先著,而她喜歡著、追逐著,學業、愛情兩不耽誤。 不過,即使什麼都不敢說,她仍然在尋求著某種契機讓自己能夠引起他的注意。 高一初夏的每天下午,只要一下課她就去操場上亂逛,就為了看看他會不會在操場上打球。可笑的是,她從來不敢明目張膽地往他們班打球的籃球架附近移動,反而專門避開,在遙遠的角落裡臉紅心跳,仿佛一種奇特的體育鍛煉方式。 好像生怕走近一點點,全世界都會識破她的意圖,戳穿她的心思。 洛枳每次想起來,都會很詫異,自己還真是純情得夠嗆。 她的文科班的語文老師同時也教三班,這一點讓她興奮又不安。洛枳知道自己唯一比他優秀的地方只有作文了,可是那些古板的題目、用爛了的論點論據、正反論證、排比比喻……她猜測他必然是不屑的,否則也不會出現那句著名的「誰是盛淮南,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所以,每次考試,她都認認真真地寫作文,花盡心思把那些死氣沉沉的俗套路數給花樣翻新,從思想境界到遣詞造句,讓文章既可以中規中矩得高分,讀起來又不令人生厭——這樣,語文老師拿著範文去三班念,或者學年裡把優秀作文印成範本發下去的時候,他看到的她的文章,必定不會是讓他嗤之以鼻的八股文。 然而,她那樣小心翼翼地寫,他竟然一篇都沒有看。 儘管他們從未相識,可是洛枳高中時最想要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他究竟認不認識自己?至少聽說過吧?那印象是什麼呢?有才華?勤奮?還是死氣沉沉的書呆子?他聽說過文科班學年第一是誰吧,看過她的作文吧,他喜不喜歡? 後來,在那所謂的第一次約會裡,她終於得到了答案。 那些作文,他都不曾看過,只是用來做演算紙。課堂上,語文老師朗讀著她的作文,他在台下安然入睡。 張明瑞說,盛淮南「從來都沒有注意過你」。 回憶的時空中有許多小小的念想,像漂浮的氣泡,被真相的細針一個個戳破。 她走累了,就跳上行政區四樓的窗臺邊坐下,扭過身去看荒涼的操場。 她一直很喜歡這個窗臺,從高一開始就喜歡來這裡坐著想事情。寬大的邊沿可以讓她整個人都側身坐上去,抱著膝蓋愣愣地看一晚。可惜後來盛淮南和葉展顏不知怎麼總來霸佔這裡,她常常走到附近才在昏暗的光線下辨認出兩個人影,只能遺憾地折返。 不知道算不算她和他某一方面可悲又可笑的默契。 洛枳定定地看向窗外。荒涼的操場上,落葉被風裹挾著轉圈,偶爾旁邊暴露黃土的足球場上還會卷起小型的沙暴,打在窗子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還是夜裡更漂亮,白天的一切都真實醜陋得讓人心驚。洛枳忽然醒悟,怪不得那天盛淮南帶自己去理科樓平臺看夜景的時候,她覺得如此熟悉——振華的夜景,其實有著雙生的面孔。 被繁華市區包圍的淨土,被萬千璀璨燈火拱衛的黑洞。 高二下學期開學,盛淮南遇到了葉展顏。 洛枳從不間斷的日記空白了十天。 她的難過更多的不是因為他有了女友,而是他的女友的個性和她天差地別。洛枳才恍然明白,無論如何積極表現,她都不是他的那杯茶。 在此之前,她原本以為青春可以停駐在那裡,他安然地前進,她愉悅地追趕,小心地收集著關於他的一切,甚至在瞭解他的某些小細節上,她比他本人還有信心。何況,他們之間的羈絆延續了這麼久,這種所謂緣分也許意味著什麼,都是這麼寫的嗎?她的幻想不是毫無根據。 她在日記中寫: 我向來不自信,然而,不知為什麼,冥冥中我總是覺得,他和我總有一天是會在一起的,或者說,我們之前也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事實證明,她還是不要太自信比較好。 曾經幾次,入夢前,她告訴自己,有一天要光明正大地把日記本攤開給他看,對他說,我看得出,你什麼時候是真的高興,什麼時候是禮貌,什麼時候是不耐煩。我覺得你很寂寞,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因為我…… 洛枳很少有屬於那個年紀的女孩子的粉紅粉紅的小夢想,如果剛才那個「攤牌」算一個的話。 但是現在不需要了,葉展顏會懂得他的隱秘的喜怒哀樂。即使葉展顏不是很懂,也不必如洛枳一樣偷偷摸摸地觀察揣摩——他會主動告訴她。 算了,洛枳。 她把日記攤開在桌前,空白,然而沒有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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