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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杯子被她的手無意拂落,摔得粉碎,溫熱的水濺飛一地,有幾滴濺在她足踝上,隔著襪子,那一點濕暖漸漸涼了,是冷的。

  她如夢初醒,用力推開他。

  他站在那裡,並沒有再動彈,只是望著她。

  佳期覺得這一切都像夢一樣,可是終究會醒來。

  最後,他終於開口,聲音陌生而遙遠。

  他說:「對不起。」

  佳期覺得淒涼,這麼多年,隔著山長水闊,當他重新站在她面前,也只得這三個字。

  那樣辛苦,曾經那樣辛苦地愛過,曾經那樣辛苦地割捨過。

  她曾經想過無數次,如果可以遇見,如果可以在他懷中,痛哭失聲。

  而這樣的辛苦,卻是越來越遠,哪怕再次接近,中間卻是不可逾越,她無法,亦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

  就此放手,再不能回頭。她已經選擇了另一條路,而他們也再回不到從前。

  他終於走了。

  櫥櫃上灑落的那一彎雪白的鹽粒,在燈下仿佛一泓積雪,佳期慢慢用手指去撫散,沙沙的在指端摩挲,遲疑地、試探地放到口中去,是鹹的,抿進嘴裡去,鹹鹹的,鹹得發澀。

  他抱著她進屋時一定十分慌亂,因為他沒有脫鞋,地磚上有他的腳印,淡灰的,一枚、兩枚……淩亂而雜遝。佳期蹲下來,用手一點一點抹去那足跡,擦不掉,手上的傷也被牽扯得隱隱作痛,她只是固執而頑強地擦拭,一點一點,固執而頑強地抹去。

  最後還是去陽臺拿拖把進來拖乾淨,洗過拖把又進了廚房,拿抹布把櫥櫃擦乾淨,所有的調味盒放回原位,一一蓋好,收起糖罐。廚房裡本來地方就狹小,也只有一扇窄窄的窗戶,房東在玻璃上面貼著磨砂的貼紙,看上去一朵一朵,像冬天裡窗子結了霜花。

  現在也已經是冬天了。

  她回到客廳,給阮正東打電話。

  他還沒有睡,接到她的電話,仿佛有點意外。

  她喚他的名字:「正東?」

  他問:「你怎麼了?」

  她一口氣說下去:「我今天倒楣死了,遇上搶包的劫匪,笨頭笨腦追下去,結果被刀子劃傷了,幸好後來有人來了,搶匪才跑了。」

  她聽到他吸了一口氣。

  她含著淚笑著說下去:「我晚上沒敢去看你,是因為我怕我這樣子你擔心,可是現在覺得,如果瞞著你不太好,所以想想還是告訴你。你放心,我沒事,就是劃了兩個口子,一處在耳邊,一處在手臂上,傷口都很淺,醫生說不必縫針,包紮換藥就可以了,也不會留疤。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現在就去醫院讓你看看。」

  他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叫了她一聲:「佳期。」

  她嗯了一聲,他問:「你怎麼又在哭?」

  她說:「沒有啊。」舉手拭一拭眼淚,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說傷口已經不疼了。」

  不知為什麼,好像她每一次掉眼淚,他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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