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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電話又回到孟和平的手中,他說:「我們到醫院去接你。」

  佳期有點發怔,從前他從不用這種口氣,仿佛毋庸置疑。

  今天的一切都有點令她發怔,偌大的城市,數以千萬的人口,怎麼就還是兜兜轉轉,偏又還要遇上他。

  護士剛給她包紮完,孟和平他們就找到了她。

  絹子看佳期包的滿耳朵紗布,都嚇壞了:「你怎麼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沒事,你看看你這樣子——到底要不要緊?」

  佳期強打精神跟她開玩笑:「怕我變成一隻耳啊?其實就被刀子劃了一下,醫生都說可以不縫針,你別嚇著叮叮。」

  孟和平問過了醫生,又跟員警去交涉,最後才回到她們身邊,說:「簽個字就可以走了。」

  他穿灰色西服灰色襯衣,深淺不同的灰,配銀灰領帶,並不觸目。醫院裡暖氣太暖,所以脫了大衣,隨便搭在手臂上,側身與主治大夫交談,聲音低沉悅耳。

  佳期在筆錄上簽了字,他才說:「走吧。」

  上了孟和平那部Chopster,她才小聲問:「那個……車……」

  孟和平正倒車,眼睛注視著雷達螢幕,隨口告訴她:「車我幫你停在那路口附近的超市停車場了,你放心,他的車有全球定位,丟不了。」

  佳期有點訕訕,絹子偷偷捏一捏她的手,小聲說:「對不起,我當時慌了神。」

  佳期說:「是我太莽撞了,把你和叮叮丟下。」

  一路上孟和平沉默極了,佳期故作輕鬆,對絹子說:「我好餓,都八點了吧,咱們還是按原計劃,去西門外吃小館子吧。」對孟和平說:「麻煩你送我們去停車場,我自己把那車開回去就得了。」

  她和絹子都坐在後排,從後視鏡裡只能看見孟和平的下半張臉,他似乎比她印象中又瘦了,下頦因為嘴緊緊抿著,曲線看上去十分僵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你那手不能開車。」

  絹子也說:「是啊,都傷成這樣了,要不先送你回去吧。」

  佳期借著車窗外一盞盞不停跳過的路燈光亮,一低頭才發現自己襟前衣上全是血點,鵝黃色的大衣上點點滴滴斑斕淋漓的黑,看上去觸目驚心。而且耳朵上裹著紗布,手臂上包著紗布,狼狽得要命,這樣子去吃飯肯定不妥。於是說:「那還是送你和叮叮先回家吧,真對不住,今天害你也夠擔驚受怕的了。我這模樣真是亂七八糟,只好下回再請你吃飯了。」

  絹子說:「還好你沒事,咱們還說這樣的話幹嗎?我都快擔心死你了。」

  正說著話,電話又響了,佳期用一隻手在包裡摸了好一會兒才摸到,結果是阮正東。

  他似乎心情還不錯,開口就問:「怎麼樣?跟抱著孩子的校草吃完飯了沒有?」

  佳期支吾了一下,說:「還沒呢。」

  他突然笑了兩聲:「今天讓你吃了點虧啊,不過我不是故意的。」

  佳期如墜雲霧中,只覺得莫名其妙:「什麼?」

  「我在浴室裡摔了一跤,竟然半天沒爬起來。還好護士進來聽到了,把我給扶起來了……你男友我當時可穿得有點少,你豈不是間接吃了虧。」

  佳期半晌才聽明白過來,完全沒心思在意他的說笑,只問:「怎麼摔的?要不要緊?」

  「沒事,就膝蓋擦破點皮,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腦子一迷糊,腳下一滑就摔了,醫院這浴室的地磚根本就不行。」

  是啊,比他家浴室鋪的德國某奢侈品牌的防滑地磚,一定差了很遠很遠。佳期手臂一陣陣疼,沒法子只得又換了左手拿電話。他說:「你晚上來的時候,給我帶點吃的來吧,我想吃你包的餛飩,上次就沒吃著。」

  佳期遲疑了一下,說:「今天晚上啊……我怕回家遲了,來不及做,再說還得去買菜。」她覺得自己樣子太狼狽,到醫院去阮正東看到自然要問,他是病人,讓他擔心總是不應該。她說:「這樣吧,明天我給你做了送去,今天只怕吃完飯會有點晚,我就不去醫院了。」

  他明顯怔了一下,才慢慢地說:「也好。」

  佳期把電話掛斷了,絹子向她微笑,低聲問:「邁巴赫?」

  佳期心亂如麻,胡亂點了點頭。不一會兒絹子家就到了,她抱了叮叮下車,孩子已經睡著了。絹子怕孩子著涼,正思忖間,孟和平已經下車,拿自己的大衣給孩子裹了,絹子十分感動,連聲道謝。他從來是這樣細心,對朋友十分照顧,佳期在心裡想,若不是如此,也不會今天還肯插手管自己的閒事吧。車外夜風如割,冷得說話都大團大團呼出白氣,絹子匆匆對佳期說:「明天我給你打電話,你的傷口要注意,記得去醫院換藥。」

  車門重新關上,狹小的空間重新溫暖起來,他問:「你住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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