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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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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拍拍喜兒的臉頰叫了幾聲,都沒反應,手指放在鼻孔前,好像也沒氣息,把手指塞到嘴裡含濕了再試一次,好像有感覺有風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冷氣的風。 躺在那裡的喜兒仍是漂亮極了,我蹲在床邊把我的手臂放在她的手臂旁,短了約一個手掌的長度:再把腳舉起來跟喜兒的比一比,短了更長一截。喜兒的長髮全往後散在枕頭上,露出的額頭高高鼓鼓的,稍微低陷一個小凹凹後再度隆起的是高高細細的鼻樑,嘴唇十分豐滿微微嘟起。 仔細檢查一下她的人中,果然像松島菜菜子一樣又深又長,靠近上嘴唇處有點翹翹的,永遠都在撒嬌的模樣。我摸摸自己的,再從包包裡拿出小鏡子來照,哇!我的人中在哪裡?嘴唇和鼻子間完全是一片平坦,只有淺淺的風吹沙地那樣的幾乎看不見的微微線條。 我使勁捏著人中,捏得皮膚發紅,頭都暈了。 為什麼美麗的人像是有公式那樣被造出來呢?好的全是漂亮的人占去了,為什麼醜人就不能剛好有個很深的人中?這到底是誰規定的呀? BBS上有人貼過一段話,不知道為什麼我記住了。 他說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的開章第一句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那個人後面加了一段話:「這句話可以同理套用在美人與醜人身上:美人都是相似的,醜人卻各有各的醜法。」 坐著思考了很久的哲學問題後,我搖一搖喜兒,說喜兒喜兒起來了。 喜兒完全沒反應,我有點緊張,緊張到好像快拉肚子了。這又灰又冷的恢復室裡沒有電話也沒有什麼緊急按鈕或對講機,這裡只有我跟好像已經不會醒來的喜兒,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 我們被關在沒有任何縫隙的電梯裡了。 我張大嘴,起初沒聽見自己的聲音,後來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種野獸的吼叫,還叫著喜兒的名字。 原來那是我,我越哭越大聲,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抽抽搭搭掏出手機來按了阿光的號碼,護士沖進來的同時阿光也接了電話,我對著護士跟手機大喊:「喜兒死了!喜兒死了!」 阿光趕到診所來時喜兒已經把衣服穿好,我們兩個被護士罵到臭頭,說外面的病人都被我嚇跑了。阿光一直一直跟人家道歉賠罪,然後把我們塞進計程車裡。 後來喜兒一直笑我,說如果她真的已經進了鬼門關恐怕也會被我的哭聲給嚇回來。 阿光也痛哭流涕了好幾天,一直怪自己讓喜兒受罪了,每天去菜市場買土雞和中藥回來做麻油雞燒酒雞給喜兒吃,喜兒怕胖,只肯吃一點點,剩下的當然是我包辦。 我沒跟小明講實情,只說喜兒病了,但細心的小明一定猜得出是什麼事,他來喜兒家探了好幾次病,還帶了綜合維他命跟雞精給阿光,說阿光也累壞了要補一補。 我們四個人在那個暑假裡過了段充滿麻油米酒味的假期,阿光忙裡忙外,小明跟喜兒談小說,小明誇獎喜兒讀的書比他這個中文系的還多。我每天可以跟男朋友和好朋友在一起,又有好東西吃,覺得這實在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了。 幸福程度:100%原汁。 體重:71.9。這就不太妙了。 我們約好等喜兒好一點就一起去綠島玩,但到暑假快結束了喜兒還是斷斷續續出血,老得往醫院跑。看得出來阿光也累了,有時下午他一個人騎車去台大打籃球,偶爾小明也跟去。 有一天小明回來跟我說阿光的同學邀阿光去澎湖玩,喜兒聽見了沒有說話。 隔兩天我去看喜兒,喜兒自己一個人坐在陽臺曬太陽喝花草茶。 「阿光呢?我媽叫我帶豬腳凍來給你們吃。」我從包包拿出一個保鮮盒來。 「他去澎湖了。」 「啊?不等你好了一起去?」 把豬腳凍冰好,我打開帶來的罐裝咖啡喝,喜兒身體不好,不想麻煩她煮。 「年輕的男生哪裡禁得住每天窩在家裡照顧別人,還是要讓他出去玩,不然如果是我也憋壞了。」 「好奇怪,為什麼你都不會好啊?」 喜兒腿上的書被風吹得刷刷翻頁。 「我呀,我這是老毛病了。」 「啊?」 「我高中就墮過一次胎了。」 「不會吧!」 我牛蛙般一下蹦到喜兒腳前,「說真的說假的啊?」 「假的……」喜兒摸摸我的臉,「才怪!」說完哈哈地笑。 「你怎麼,怎麼會老遇到這種事?」 「漂亮呀,那麼多人追,又喜歡談戀愛的感覺,老是忍不住。」 「我也喜歡戀愛的感覺,可惜機會很少。」 「對呀,戀愛好好對不對?每次談戀愛都覺得身體變得像含羞草那麼敏感,不管碰到什麼都好想笑又好想哭,身體一直一直脹起來,輕輕一碰就要爆破掉,幸福會像噴泉一樣噴出來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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