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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定睛一看果然表格上寫的都是一些奇怪的資料,喜兒的名字叫鄭寶妹,年齡25,身份證字型大小很潦草,電話位址看起來也都很陌生,表格最前面則印有人工流產字樣。

  我抬頭看著喜兒,喜兒點點頭。

  一直想著要簽假名要簽假名,可是寫出來竟還是吳可梅,趕緊塗掉,拿著筆又想了好久好久,久到護士都看過來了。

  最後終於簽上「吳可竹」,我有點抱歉地跟喜兒說:「我們家就少了一個竹。」

  她去交表格時我左看右看,病人果然都是女的,有的很年輕有的很老了,老到叫人懷疑她怎麼懷的孕。

  「謝謝喔梅梅。」喜兒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有點想哭,沒幾下眼圈就紅了。

  「神經啊!哭什麼哭?」喜兒壓低聲。

  「不知道,電視電影演到這種都會很悲傷。」

  「傻瓜,弄掉並不悲傷,留著才悲傷吧。」

  「說得也是。」我拿出面紙來擤鼻涕,「阿光怎麼不陪你來?」

  「我沒跟他說。」

  「啊?為什麼?」

  「沒為什麼,做那種事是兩廂情願,懷孕是意外,我負責處理就好,不用跟他說。」喜兒把手機關掉,「說了增加心理負擔,不如不說,在一起才開心。」

  「幾個月啦?」

  「快兩個月,已經會害喜了,超難受的。」

  「害喜會怎樣?」

  「難受啊,想吐得要命,那天在你家差點就吐出來。」

  「啊!所以你才突然跑走。」

  「對呀,不然一吐大人就看出來了。」

  厚。還以為喜兒是愛上小明的勒。哎呀都是我不好,那麼小心眼又疑神疑鬼。好對不起喜兒喔。

  「喜兒。」我叫了她一聲。

  「嗯?」

  本來想跟她說對不起的,可是開不了口。

  「沒事。墮胎會不會痛啊?」

  「還好啦!」

  護士過來喊:「鄭小姐!鄭小姐!」

  我們東張西望想這個鄭小姐也太耳背了吧,半天也不應。直到護士又喊:「鄭寶妹小姐!」喜兒才一拍大腿吐吐舌頭:「媽呀!在叫寶妹我啦!」

  「喜兒!」看著她的背影我突然緊張起來。

  「啊?」

  「我,我在恢復室裡面等你喔。」

  喜兒對著我眨了眨眼,跟著護士走了。

  恢復室裡牆白白的,原本應該是淡綠色的床單和被子已經洗得灰灰的了。冷氣像蒼蠅一樣嗡嗡響著,不論怎麼尋找都看或聽不到一絲絲有生氣或即使稍稍有趣也好的東西。

  這個房間讓我想起喜兒跟我說過的一個村上春樹的故事,他寫到一個電梯,完全光滑沒有任何縫隙也感覺不到正在往哪兒的任何移動。

  我坐在床緣想到喜兒講這個故事的表情,我們坐在學校福利社外撐有藍白大洋傘的白色鐵椅上,我正埋頭吃著第二個便當,有時灌下一口可樂;喜兒嚼著素的三明治,喝一杯不加糖和奶精的咖啡。四周都是人,走來走去,福利社裡傳出來電視新聞的聲音。

  喜兒突然說:「梅梅,我他媽的好討厭坐電梯。」

  我說:「呃?」

  然後喜兒講了村上春樹寫過一本世界末日和什麼碗糕的小說,真背不起來那些古怪的書名。我說:「世界上根本沒有那樣的電梯嗎!」我剛吃飽天氣又很好,於是很愉快地哈哈大笑起來:「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了喜兒。」

  在冷冰冰的恢復室裡想到這裡渾身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突然感覺喜兒會死,瞬間兩泡眼淚含在眼裡,正想沖出去,門砰咚一聲被撞開,護士推著一張床進來,床上躺著蓋上薄薄被子的喜兒。

  喜兒眼睛緊閉臉色灰白,連她平日最自豪的玫瑰嘴唇都褪了色。護士很不耐煩地要我抓住喜兒的腳,她自己則托住喜兒的肩,喊一二三,嘿咻!把喜兒換到恢復室這張床上。

  喜兒毫無動靜任我們擺佈,被子掀起一角露出她修長漂亮的大腿,我趕緊把被子掖好。

  護士說鄭寶妹的衣服我放這裡,然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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