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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廖明勇的臉色變得陰沉,我立即轉向章魚,說:「對什麼對!才多大的屁事,居然搞得這麼隆重,你拉屎前都要放三個響屁,講排場講習慣了是不是?學長公平競爭一下,這又不傷天害理,你這點自信都沒有你個渾球。現在搞這齣戲不是耽誤大家時間嗎,早點結束早點散場吧!」

  事情比我想像的簡單,圍觀者也相當驚訝,因為調停人通常兩邊勸和,極盡各種哄騙安慰之能事,而我卻兩邊都一通訓斥,居然效果極佳。接下來的時間裡,雙方在和平友好的氣氛中會談,達成一系列協議,其中包括廖明勇承認章魚與冒盈盈戀愛狀態正常的現實,絕不再搞任何分裂行動,並對以往的過失表示誠摯的歉意,而章魚承諾永久放棄追究權。雖然廖明勇對此頗有微詞,但秉承早日消災減難的原則,他只得忍辱接受了。雙方人員勾肩搭背地離開談判現場,真是感人至深,都是我的功勞。

  體育場只剩下三個人,唐明煌對我淡淡地笑了笑,我正要對他說點客套話,比如承讓承讓之類的,但他已經轉身走了。我回味他剛才的笑,背後一陣發涼,那絕對不帶任何友好,只有一種暫且隱忍的退讓,似乎在說「你狠,走著瞧」。

  「怎麼了?」章魚覺察到我的異常,問道。

  「你就不能對唐明煌客氣一點嗎?」我埋怨道。

  章魚卻不以為然,他輕蔑地說:「客氣什麼呀,難道怕他?」

  我開始鬱悶了:「你弄掉進水池裡的那台相機就是唐明煌的,我好不容易把那件事情糊弄過去,你又得罪他了,叫你別把這事弄大你又不聽。」

  提到相機,章魚這才不吭聲了,大概也覺得理虧,人張狂起來的時候總是喜歡做這種事後悔恨的事情。話說到這裡,點到為止就行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一起離開體育場。經過垃圾堆的時候,他把手裡的那支白嘴香煙丟了進去,我這才明白有些糾結的現象不必去理會,它們的存在是必然的。

  【十三】全世界最亂七八糟的少年

  冬天的被窩是最讓人留戀的地方,我小時候還不太怕冷,長大以後反而不像話了,一個禮拜內我連續遲到五天,還有兩天是週末。我在學生會毫無線人,大名屢屢上榜,成為全校聞名的遲到王,每個月的紀律整頓大會都被政教處主任提及。有一天我特意起了個大早,無比自豪地往學校走,走到章魚家門口,剛好他也拎著書包出門了。他抬頭看見我,竟然驚悚地喊了一聲,拔腿就往學校的方向狂奔,我一把將他揪住,問道:「搞什麼呢,見鬼了?」

  他哭喪著臉說:「你反正遲到習慣了,沒人治你,我們文科班可不一樣,早讀課都要點名,被抓到就慘了!」

  我把手機掏出來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還有半個小時早讀課才開始呢,急什麼啊!」

  他這才放下心來,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還在想今天居然看到你了,不遲到半個小時也得遲到一刻鐘呢。」

  我十分鬱悶,我在別人心目中是什麼形象我都能夠接受,但如今連章魚都將我視為反面教材,我感到十分挫敗。學生會的幹事們還沒有上崗,我得意揚揚地走進校門,走進教室,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驕傲地坐了下來。此時離早讀課點名還有一刻鐘,我的座位靠近教室前門,晚到的同學在門口看見我的身影,大都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看手錶。

  這一切在我眼裡都是美麗的風景。

  今天鄭松是值日老師,來巡查本班的早讀,上課鈴剛響他就走了進來,在教室裡繞了一圈之後在我的座位前停下,下意識地往我身上坐。我咳嗽一聲之後他立即反應過來,觸電似的跳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抱歉,我沒有注意,平時這裡都是沒人的……」

  如果僅僅是這些,我絕對不會如此得意,當天中午我聽到一個消息,學生會紀律部在校門口值日的馬仔一直沒有等到我的大駕,居然在寒風中傻站了一小時,凍得瑟瑟發抖。儘管如此,我的大名仍舊出現在學校公告欄的遲到名單裡,因為我名字裡的三個字橫平豎直的很適合練習書法,謄寫名單的同學已經習慣先拿我的名字當做開場白了。

  我對這種名譽上的小小得失並不計較,不會要求他們打開櫥窗抹掉我的名字,可是我仍然感覺不自在,渾身不自在。為什麼不自在呢?我在櫥窗旁邊晃悠了半天,怎麼也找不到病症所在。一批又一批的同學走了過來,看完名單之後又走了過去,認識我的人都紛紛向我賀喜「哥們兒,金榜題名啊」,我不耐煩地趕走他們,繼續來回溜達。

  章魚過來了,他看了看名單,說:「嘿,既然這樣,今天何必起這個大早呢,明天你就心安理得地睡懶覺唄。」

  「滾。」我說。

  我正準備回教室補一下今早所缺的睡眠,剛好看見簡潔和另一個女生拿著笤帚簸箕走了過來,大概是來搞衛生的。她看了我一眼,腳步慢了下來,我趕緊讓開一條道,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她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像一個移動的木頭似的走了過去,開始打掃公告欄周圍的路面。她抬頭時目光從公告欄上掠過,我頓時緊張起來,第一時間沖過去解釋道:「這個……這個……名單不對,今天我沒有遲到……」

  她疑惑地盯著我看,隨即繼續做自己的事情,我弄了一個自討沒趣,旁邊的女生卻捂嘴笑了起來。我準備進一步細說,她卻背過身去,再也不答理我,我正面紅耳赤的時候,背後傳來衛薇的聲音:「安澤義,你幹嗎呢?」

  我指了指公告欄,理直氣壯地說:「作為一個優秀的共青團員,我來看看公告欄,瞭解一下國家的政治動態和經濟走向,這總是可以的吧?」

  衛薇不愧是我父母口中的「大家閨秀」,她一直保持笑而不語的狀態,看得我汗毛直豎,我只得順著牆溜開了。我現在很害怕同時見到衛薇和簡潔,雖然不擔心衛薇會將護城河邊的風流韻事洩露給簡潔,但我總是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不敢正視她們。

  但此時我卻輕鬆了許多,我不再忌諱那份名單上的錯誤,也懶得去計較了。這樣的轉變並不是因為我忽然想開了,而是因為除了簡潔之外,我並不在乎誰對我的看法。剛才我已經向簡潔講述事實的真相,至於她信不信就由不得我了,誰讓我是一個如此豁達的人呢,嗯哼!

  我不再向別人提及我對簡潔的感情,連章魚都以為我已經不再迷戀她,但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一如既往地迷戀著她。一個習慣的養成是一個順其自然的過程,而革除這個習慣又是逆水行舟,稍稍不留意,如同燭末之火瞬間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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