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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既然這樣,那就這樣吧,反正我已經不喜歡你了。我這樣自我安慰著,心裡舒服了許多。把衛薇哄走之後我獨自走在校園裡,一陣酸楚湧上心頭。整整四年,我每天都悄悄地跟著她,但還是將她弄丟了。她還是以前的簡潔,恬靜美好,而我早就不是那個心思單純的安澤義了。

  自負者一般都會把自己想像成刀俎,把別人想像成魚肉,以為這個世界都是以自己為核心運轉的。

  我以為唐明煌這樣的混混都是馬大哈,不可能像我這樣感性與理性並重,更不可能心思縝密,但是我錯了。他不再處處恭維我,而是處處敷衍我,每次他對我微笑的時候我都感覺背後一陣發涼,那真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章魚仍然將鬥爭焦點聚集在廖明勇身上,此時廖明勇正處在高三迎考階段,整天小心翼翼的不敢滋事,章魚卻不依不饒,非要討一個說法。我百般勸阻,希望他理性地對待早已平息的感情風波,不要去打攪畢業班學生,此舉並不是出於我的仁慈,而是我覺得廖明勇替我背了黑鍋,總覺得於心不安。

  章魚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不久之後他就說他已經挑釁成功,準備選個良辰吉日,擇塊風水寶地,互相較量一下。正如趙忠祥老師所說「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兩隻獅子正在為了爭奪交配權而發生你死我活的廝殺」,章魚所說的較量就是生活中常見的真人自由搏擊。不過從以往案例來看,這種約定的真人搏擊打不起來,真的要打架的話當場就開始了,誰還有閒工夫邀約呢?他們會呼朋引伴地喊來一群死黨,雙方主角耍嘴仗,先是就事論事地講道理,然後互相問候對方家譜裡的女性成員,接著互相推搡,圍觀群眾立即介入調停,評委們開始點評,以雙方在場戰鬥力的情況來評判此番約戰的勝負。對於這種活動,我一直嗤之以鼻,什麼玩意兒嘛,直接錘子剪刀布不是更加直接嗎?

  儘管如此,我還是竭力為他張羅著,將校內校外的嘍囉們都聚集起來,二三十號人傍晚去兆寧鎮的小體育場圍觀。當時我的心情是澎湃的,腦中不停地閃現港片《古惑仔》裡的情節,猜想路人們肯定投來崇拜的目光吧,看,多年輕,多有氣勢,多有活力,多讓人聯想那火花四濺的青春。

  小體育場曾經十分風光,僅有兩對籃球架、一塊草地以及一條跑道,但以前的每天傍晚,這兒都聚集著大量運動愛好者。如今兆甯鎮的年輕人大都外出工作,中年人無心運動,孩子努力學習沒時間運動,小體育場也就荒廢了,偶爾才有人來光顧。兆甯鎮兩所中學的學生把這裡作為約戰的最佳場所,只要看見有一堆人聚攏在這裡,必然是在解決各種矛盾糾紛。

  有一次鎮上的兩個年輕人為了爭奪地區霸權,在體育場擺下場子,雙方打打停停說說罵罵,從下午三點一直折騰到六點,雙方一共投入上百人的兵力。當時我和章魚正在享受無聊的暑假,聽到風聲立即跑過去作壁上觀,不久之後我們身邊多了一個同伴,那是一個鄉下老漢,他挑著一個裡面擺滿了各種玩具和零食的糖擔子,手裡還拿著一個撥浪鼓。我們頓時肅然起敬,老人家不但老有所為,而且很有市場經濟意識,把攤點擺到這樣一個絕佳地點。

  今天這局是由章魚領銜主演,我傾情客串,無論有沒有鮮花和掌聲,我們都要撐住場面。高三學長果然在時間觀念上勝人一籌,廖明勇與其同夥早就在體育場嚴陣以待,一個個仿佛身經百戰、九死一生似的,其實只要有人高呼「你媽來了」,其中大多數人會嚇得四處逃竄。按照《古惑仔》裡的情節慣例,最後入場的幫派通常發揮壓軸作用,我們的步伐豪邁無比,我們的面貌振奮人心。廖明勇站在人群的前面,故作鎮定,不時地扭頭張望身邊的同伴,尋求勇氣。此時我對這位仁兄充滿憐憫,他就這樣倉促地被推進鬥獸場的中央,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他背負著挖牆腳的罪名,卻從未在牆腳撒一泡激動的熱尿,實在是太虧了。

  雖然廖明勇是學長,但是他喊來的大都是湊人頭的龍套,而我們這邊清一色的是在兆寧鎮說得上話的人,幾乎不需要比較就知道結果如何。

  章魚與廖明勇開始對峙,扯一些不疼不癢的話題,雙方都耐心地等著量變轉質變,屆時必然有人調停,這件事情就算圓滿落幕。大概五分鐘後兩人開始推搡,我方將士摩拳擦掌,對方卻只是搖旗呐喊,正當此時一個人影躥了出來,抓住雙方的手腕,雙方都安靜下來。

  那人居然不是我!那人居然是唐明煌!劇本上不是這樣寫的!

  唐明煌叼著一支白嘴香煙,一臉從容地拉開章魚和廖明勇,比《上海灘》裡的許文強還酷,可惜煙頭上飄起的藍色煙霧熏了他的眼睛,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唐明煌趕緊從嘴邊取下香煙,又從口袋裡掏出煙盒,給雙方主將遞煙。廖明勇乖乖地接了過去,章魚卻絲毫不配合,他把香煙捏在指間看了看,鄙夷地說:「哈,白嘴的,還是薄荷味的,娘們兒才抽這種煙!」

  唐明煌的臉立刻紅得像一朵花似的,他訕訕地收起煙盒,假裝毫不在意,繼續發揮調停人的餘熱。雙方雖然暫時不動手,嘴仗卻沒有停下來,章魚惡狠狠地罵道:「KAO,敢挖老子牆腳,你這個王八蛋!」

  廖明勇被學弟當眾辱駡,不甘示弱地回敬道:「你才是王八蛋呢!」

  唐明煌趕緊站到兩人中間,說:「都是兄弟,何必呢!」

  此言一出,雙方士卒全都哄笑起來,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消失殆盡。我也覺得可笑,原來唐明煌的幽默細胞這麼發達,以前居然沒有看出來。章魚莫名其妙地被人調侃了,心裡當然不愉快,他當即亮出紅牌,對裁判進行彈劾。

  「閃一邊去,你算老幾,在這裡指手畫腳?!」

  氣氛又緊張起來,江湖又面臨一場血雨腥風,小體育場的上空盤旋著烏鴉不祥的叫聲,我方將士做好馬革裹屍的準備。唐明煌吃了明虧,憋屈地退到一邊,我頓時欣慰許多,出風頭的人下去了,終於輪到我出風頭了。我正義凜然地站了出來,毅然阻止這起一觸即發的暴力事件:「各位,天都快黑了,寄宿生也要晚自習點名,我們儘快把事情解決,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怎麼樣?」

  對方很多人都是兆甯高中的寄宿生,而且正值高三,現在才想起時間之緊迫,紛紛響應我的號召。雖然廖明勇對我不算友好,但是他也希望早點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鬧劇,回到他心愛的教室裡繼續看書答題寫作業,他溫順的表情說明他很配合。章魚當然不用說了,他見我出來開口了,不再出言挑釁,真是唯我馬首是瞻啊,這風頭出得淡定從容。

  很多生意不是不好做,而是給不給你做,很多矛盾不是不好解決,而是給不給你面子,無論唐明煌有沒有說錯話,他的調停介入都註定失敗。我言辭頗為嚴厲地批評了廖明勇挖牆腳的行為:「你好歹也是我們的學長,怎麼就來勾搭學妹,偷瞄學弟碗裡的東西呢,這不是典型的為老不尊嗎?」

  「對,為老不尊!」章魚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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