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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知道。」衛薇一邊應著,一邊帶上包廂的門。

  這家酒店坐落在護城河邊,我們橫穿一條馬路,沿著河岸慢悠悠地走著,這就是傳說中的散步。章魚說從城市裡出來散步的青年男女大都酒足飯飽,他們出來消化一下胃裡的食物。此時河邊正徜徉著這樣的青年男女,他們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男的摟著女的,女的依偎著男的,仿佛正出演浪漫偶像劇。

  衛薇此時像邁入皇宮內殿的公主,走路姿勢極其莊重,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說話,只能斜視著偷窺兩眼。她今天精心化過妝,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與平時十分不一樣,一絲異樣的情愫像潺潺溪水般從我心底湧了出來。一個想法在我腦中不停地盤旋,將我整個人都死死地纏住:我很想一親芳澤,在這個曖昧的夜晚。

  「衛薇……」我低聲喊道。

  「什麼?」她終於扭頭看著我,興許是荷爾蒙在作祟,她眼裡的光芒竟然讓我感到一陣眩暈。倘若現在召喚一位專家過來,他必然要滔滔不絕地講解什麼是腦電波諧振,屆時我就會十分坦然地點點頭,哦,原來這是科學。

  「嗯……」我愣了好一會兒,隨口問道,「你冷嗎?」

  她羞澀地笑了笑,頓時百媚生:「有點,還好啦。」

  我點頭「哦」了一聲,卻沒有把衣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因為我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即使脫下來也披不上去,更何況我並不想當眾裸奔。我們就這樣深沉地往前走著,與無數對男女擦身而過,他們有的是兩個青年,有的是兩個中年,有的是兩個老年,有的是一個青年一個中年,有的是一個中年一個老年,有的是一個青年一個老年,啊,人民群眾的夜生活真是豐富多彩。如果小學生們秋游到此,他們的老師肯定會和藹地說:「同學們,我們用『有的……有的……』來造句吧!」

  隨後一個孩子舉手站起來,腦袋左右搖晃,深情地說:「啊,護城河邊好多人啊,有的在抱抱,有的在摸摸,還有的在親親。」

  河邊的環境太複雜,我們決定去附近的一座涼亭裡待一會兒,亭子的周圍生長著一些芭蕉樹,可以遮擋一部分寒風。衛薇站在上風口,身上的香味幽幽地傳了過來,和晚風一起忽強忽弱,忽有忽無,像一棵狗尾巴草似的撓得我身心瘙癢。她獨自喋喋不休地說著話,問我各種問題,譬如喜不喜歡看日劇、有沒有喜歡的港臺明星,我愣了愣才回過神來,我第一次發現衛薇的側影蠻漂亮的。她的睫毛長長的,鼻樑高高的,嘴巴小小的,令我有些失神。衛薇忽然轉過臉來,剛好撞見我的花癡樣兒,她微微低頭撫了撫額前的劉海兒,輕聲問道:「你在看什麼?」

  我趕緊收回目光,尷尬地盯著自己的掌紋,氣氛一下子降至冰點,不料十秒之後她忽然看著我開口說:「好看嗎?」

  她似笑非笑地抿著嘴唇,眉毛輕輕地揚起,像在調戲鄰家情竇初開的小男孩,我原本打算迎接她的挑釁,但最終還是將視線瞥向了別處。

  正如章魚所說,在與女孩交往方面,我只是理論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我坐在石凳上,她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窮追不捨,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我問道:「你經常和你爸媽出來應酬嗎?」

  「不太經常,我不喜歡和他們一起出來。」

  「為什麼?」

  衛薇想了想,無奈地笑道:「你能夠理解嗎?如果他們命令我必須出來參加應酬,那麼另一方的家庭裡必然有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孩。」

  聽她這樣一說,我的心有一絲觸動,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小時候我被父母帶去赴宴,和那些如今已經不記得名字的小女孩坐在一起玩手指遊戲,雙方的父母都溫柔地看著我們,不懷好意地笑著,當時我就一頭霧水。隨著年齡的增長,智商的提高,我開始懂得其中的貓膩,也漸漸遠離這種交際場。

  「他們整天忙生意,平時很少管我,通常給我打一個電話,或者留一張字條,字條上壓著一些錢。」衛薇輕輕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就像他們倆的布娃娃,今兒給我戴個蝴蝶結,明兒讓我去學什麼樂器,一點也不考慮我到底希望得到什麼。」

  「那你希望得到什麼?」

  衛薇又是一聲輕笑,說:「談不上想得到什麼,只想被他們真正地關心一下,和我聊聊天,問問我的學習,而不是一味地塞錢給我。」

  我將信將疑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是真的這樣想的,還是刻意迎合我的心思,她也扭頭看著我,那種眼神令我羞於懷疑。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從小養尊處優,在物質上沒有熱切需求,反而少了很多樂趣。同班小朋友因拿到一隻布娃娃或是吃了一包乾脆面而幸福不已,我卻總是對此顯得麻木,去年生日我得到一台日本本土原裝的機械戰甲限量模型,價格十分昂貴,我擺弄了兩個小時就覺得索然無味。幸好我一向安於這種無聊的生活,不像其他哥們兒,為了追求所謂的刺激和新鮮,十七八歲時就去飆車泡夜店。

  「你今天怎麼願意跟他們出來了?」我又問道。

  她眨巴著一雙漂亮的眼睛說:「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才來的呀。」

  「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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