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青春曲棍球隊(5)

五

　　3

　　「姜愛姬！」

　　……

　　「姜愛姬！」

　　……

　　「姜愛姬，拜託！第一天別給我丟臉！」薑美珠一把掀開姜愛姬的藍底小白花的被子，然後走到窗前，嘩啦一聲把窗簾徹底拉開，那樣子不像是拉開窗簾，簡直就像唰地撕開。陽光好像嘶啦一聲湧進窗子，帶著早晨的清新味道，還有一些麵包的清香味道，多麼美好的早晨，會不會跟平時不一樣呢，這樣的早晨，應該有事情發生吧。

　　姜愛姬穿著跟被子一樣的藍底小白花的睡裙，蜷在床上，她的樣子很像一隻小貓，一隻睡得又香又甜的小花貓，身子微微拱起，臉深深地陷入鬆軟的枕頭裡，只露出一頭亂七八糟的短髮，枕頭底下發出類似貓那樣輕微的呼嚕呼嚕聲。輕而薄的陽光落在被子上，身穿小白花睡裙的姜愛姬像小銀魚一樣在淺藍的被面上遊動起來。

　　「姜愛姬！」姜美珠知道姜愛姬是故意發出那種怪聲音的，她咬著薄薄的菱形嘴唇，一下子拎起女兒，「我叫你起床已經叫了十六年了！你不想讓媽媽為了叫你起床而變老吧。」

　　姜愛姬揉揉眼睛，抹抹嘴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這空氣像夢一樣輕，她也做了個咬牙切齒的表情，氣呼呼地說道：「薑美珠！十六年來，你都沒有讓我睡過一個好覺，你不想我很快變得比你還老吧！」在她假裝生氣和激動的時候，總是指名道姓地叫著媽媽的名字。

　　「臭丫頭！」姜美珠捏著姜愛姬的鼻子，對這個愛睡懶覺愛犯迷糊兼伶牙俐齒胡攪蠻纏的女兒，她總是又氣又笑又愛又憐。

　　「媽，你看著我一天一天變漂亮了，怕把你比下去，所以要讓我毀容呀。」姜愛姬皺著鼻子，向媽媽伸伸舌頭，這是她的招牌鬼臉。

　　「快！七點了，早餐在桌子上，我先下去招呼客人。十五分鐘後你還不下樓，小心我上來把你從視窗扔出去。」薑美珠說著，做了一個惡狠狠的表情。不過，她這個表情很失敗，不但沒有惡狠狠，反而有說不出的嫵媚，甚至有點可愛。姜愛姬滿心羡慕地看著媽媽，這絕對絕對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皮膚不算很白，但非常光潔，有瓷器的質感，就像賣護膚品的廣告裡說的，皮膚年齡絕對只有二十二歲，一雙亮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上斜，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她的眼珠子微微有些發藍，就像一隻貓的眼睛，鼻子又挺又俏，嘴唇豐滿，小尖下頦和線條相當優美的長脖子形成了一個美妙的弧度，就像一個細瓷花瓶優雅的頸部。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女人，獨自一人，靠著一個麵包坊把女兒帶大，歲月居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唉。」姜愛姬煞有介事地歎了一口氣。

　　「丫頭這是怎麼了？」已經轉過身子要走出房間的薑美珠聽到了女兒的歎氣聲，回過頭來問。

　　「薑美珠，我要是長大了像你這麼漂亮就好了。」她又歎了一聲，裝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眼裡卻含著微微的笑意。

　　「你聽著，姜愛姬，第一，你已經長大了；第二，你已經很漂亮了。再漂亮下去，這個世界就危險了！」薑美珠大聲地說著，走出門外。

　　姜愛姬看著媽媽苗條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不一會兒，聽到了噔噔噔的下樓聲。這個破舊的木頭樓梯，聲音真是大得不得了，好像害怕別人遺忘了它的存在似的，一有人踏上去，就誇張地亂響。姜愛姬發了一秒鐘的愣，像一隻貓一樣輕捷地跳下床，只一晃，就躥到大鏡子跟前，盯著鏡子裡的女孩：淩亂的短髮，小尖臉，象牙色的皮膚，圓嘟嘟的嘴唇，睡眼惺松，最可恨的是，胸部怎麼還是沒一點動靜哪，怎麼看也不能叫美女，美女應該是驕傲地挺著高高的胸脯吧。她有點失望地看著自己，難道我不是媽媽親生的，怎麼長得這麼不爭氣！她鼓起腮幫，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突然感到了一絲憂傷，不過，這憂傷一閃即過。

　　「姜愛姬！」薑美珠好像長了一雙傳說中的透視眼，能夠透過天花板，看到樓上的姜愛姬還沒有動靜。這丫頭，還在犯迷糊呀。

　　「是！」姜愛姬手忙腳亂地換上校服，白襯衫，長褲子，她用手理了理頭髮，媽媽買的那把木頭梳子早就不知道給她扔到哪裡去了。帥氣！她看著鏡子，伸伸舌頭，對自己重新變得滿意起來，我沒有媽媽漂亮，可是我挺帥氣的呀，我敢說，這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帥氣的女生了！她抓著頭髮揉了揉，把剛才理順了一點的頭髮重新揉亂了。鏡子裡的一道陽光反射過來，晃著她的眼睛，她眯眯眼，嘿嘿，親愛的陽光，你就嫉妒吧。

　　二十分鐘後，當樓下的薑美珠不知道催了多少次，姜愛姬終於噔噔噔地下了樓，像一陣小旋風旋到門口。

　　薑美珠正在忙著賣麵包，一對母女站在比空氣還透亮的、一塵不染的櫥櫃前，看著裡面擺設的琳琳琅琅的、小巧精緻的麵包，不斷地挑挑選選，總是不能下定決心買哪一種。

　　「媽媽，我要那個長長的棍麵包。」

　　「好。」年輕的母親對姜美珠笑笑，「麻煩你給我拿一個棍麵包。」

　　「我不想要長長的棍麵包了。」胖乎乎的女孩馬上改變了主意，「我要那個帶著一把小小的傘傘的小熊。」

　　「好。」年輕的母親很耐心，她帶著一絲抱歉的笑，「請你……」

　　「不，我想要有好香好香的紅紅的香腸的那個。」女孩尖聲叫起來，她好像非常喜歡用一些剛學到的簡單形容詞，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她使勁重疊著使用這些詞，這些形容詞從她圓嘟嘟的小嘴裡吐出來，也帶了麵包的香甜氣息。

　　……

　　薑美珠一直好心情地微笑著，給她們拿這個換那個。她做的麵包真是太漂亮了，就像她的人，簡直可以用「美麗」來形容那些色澤誘人、香氣撲鼻的麵包。姜愛姬照例著迷般地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悄悄地要溜出門去。誰知道她剛一抬腳，薑美珠就叫住她：「姜愛姬，拿上這個，我知道你一定又沒吃早餐。」她說著遞過一袋麵包還有一瓶牛奶。

　　「哇！我懷疑你在樓上安裝了監視器。」姜愛姬接了過來，「媽，我上學去了。」

　　「別迷路了哦，從這出去，往左拐，一直走到下個十字路口，再向右拐，再……」

　　「媽，你說過一百零八次了，再這麼嘮叨下去，你真的會變老哦。」姜愛姬舉起一隻手朝薑美珠揮了一下，一溜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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