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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番外4

  臨近八月的天,炎熱而焦躁,學校早就放假了,我卻依然住在宿舍裡,沒事就去老闆的辦公室幫忙順便吹吹空調,在這樣的高溫下,小師弟的冷笑話顯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於是我就開始打起了顧宗琪家空調的主意。

  第一次是吃飯後假裝熱暈了,吹了涼爽的空調就很理所當然的在他家的沙發上睡著了,醒來時候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天已經大亮;第二次是藉口拿東西,被炎熱折磨幾天失眠的我,又是貼到沙發上又睡著了;第三次,當陽光從窗外透過來時候,我終於拿起手機,「顧宗琪,熱死了,我,能不能去你家睡會,我一個晚上……都沒睡著……」

  於是我就一路遊魂似的飄了過去。

  這麼一賴就是一個月,說是同居生活倒是更像是兩個人合租一個屋子,開始時候互相不打擾,各自生活,後來慢慢的不知道誰開始侵入誰的生活,找不到杯子的時候發現在顧宗琪的房間裡,他找不到醫藥英語大辭典的時候,發現被我當成枕頭墊在床上。

  這樣相處方式輕鬆並且樂趣,慢慢的也開始有了情侶生活的模式,可是晚上互道晚安關上門的時候,又變成相互隔離的空間。

  只是顧宗琪這幾天變的有些奇怪,女人的直覺一定是天下最沒有邏輯卻最自我最敏感的,他也常常看著我微微笑,可是不經意間,眼神透露出的呆滯和恍惚,被我盡收眼底。

  吃完晚飯後,我也不跑去網上刷帖子,只是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的看電視,他收拾好碗筷看到我這樣有些奇怪,「夕夕,怎麼突然看電視了?」

  我把電視的聲音關小,認真的看著他,「顧宗琪,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這是我第一次問出來,用自己都覺得彆扭的關懷的口吻,然後我想想實在是很不自然,添了一句,「我只是隨便說說,你沒事就好。」

  他的手搭在桌子上,一瞬間,又看著我恍惚的出神了,「好像天熱的我也有些不正常了。」然後他又笑笑,視線又拉了回來,專注的看著我,「這是關心我嗎?」

  原來天熱點新陳代謝會快點,思維也會更加敏銳些,我想矯情的否認我對顧宗琪的關心,到嘴邊卻又變成了實在的承認,「是啊,我關心你呢。」

  也許沒料到我會這麼直接,他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然後轉瞬即逝,「我沒事,可能工作有些忙吧,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忽然,他放下手裡的碗筷,快步走到我面前,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他濃墨的頭髮近在咫尺,顧宗琪的手放在我的小腿上,眉頭鎖起來,「怎麼回事?」

  他手指觸碰的地方有大片的瘀青,但是我卻一點知覺都沒有,「咦,這裡怎麼會變成這樣,大概又是不小心磕到了哪裡了吧,過幾天就好了。」

  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連走路都可以自己把自己絆倒,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他卻堅持,「你別動,我給你拿藥去。」

  我無奈的翻翻白眼,看他站起來,轉身的時候,我也從沙發上跳起來,「我回房間了,你要是找到藥的話,自己留著擦好了。」

  那天不知道怎麼的,兩個人都有玩鬧的心理,我沖著他扮了個鬼臉,他忽然笑了一下,屋外盛夏的陽光流水一般的鋪照在他的臉上,頑皮的像是滴漏的糖漿水,黏黏而甜蜜,我還未來得及回神,他伸手就要抓住我,本能的一閃,我哈哈大笑連鞋子都沒穿,就往樓上沖去。

  身後還有他的腳步聲,躲閃不及處我跑進樓梯口第一個房間,剛想關上房門,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然後就對上那雙滿滿笑意的眼睛,透出一絲的狡黠。

  「啊!不鬧了,我錯了,我錯了

  他的頭抵在我的耳畔,潮熱的呼吸紊亂的噴薄而來,我奮力的把頭扭過去,「我錯了,顧宗琪,我的那本諾頓文學的《現代愛爾蘭戲劇》是不是在你這裡?」

  他鬆開了一點空隙,笑道,「你整天就會亂丟東西,好像在我桌子上,你去找找看。」

  顧宗琪的桌子上攤的都是亂七八糟的書,而且好多都是英文的,我找了一下,在厚厚的書裡抽出同樣厚厚的書,然後我看到他的筆記本上,寫了一長串的關於肝癌和肝炎的摘抄,我有些奇怪,「顧宗琪,你要轉科麼?」

  「沒啊,。」他手裡不知道哪裡出現一瓶紅花油,幾根棉簽。

  「那你幹嘛看關於肝癌的資料啊,那不是我乾爸搞的?」

  刹那間,他又有短暫的恍惚,聲音還是那麼平靜,「沒什麼,有興趣就拿來看看了,有時候跟肝膽外科一起做手術,想更瞭解一點。」

  我忽然就來了興趣,「顧宗琪,你說什麼是癌症?腫瘤又是什麼,為什麼會得這樣治不好的病,癌症是不是都會死的?」

  他聽聞,挑挑眉,「按照很通俗的說法,癌症就是惡性腫瘤,腫瘤就是俗稱的良性腫瘤。惡性腫瘤會破壞組織、器官的結構和功能,引起壞死出血合併感染,患者最終會由於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癌症的發病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很難解釋清楚。當然癌症不是都會死的,比如乳腺癌,比如早期胃癌。」

  「轉移了是不是就沒的救了?只能挨日子等死,是不是像我奶奶一樣?」

  忽然聲音就變啞了,其實也不見得有多悲傷,只是想到物是人非,眼淚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奪眶而出,他的臉一下子好像變得影綽綽的,定了定神,我眨眨眼睛,細小的眼淚彈跳出去,「都過去那麼久了,我還提,我這個祥林嫂,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夕夕——」顧宗琪忽然叫住我,隨即肩膀上的力量沉重的傳來,是他的重量。

  「這個世界上縱然都會有生老病死,但是我們還是要努力的活著不是嗎?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希望你在記住的同時不要那麼難過,將來有一天,我也會離開……」

  「閉嘴!」

  「夕夕……」

  「閉嘴!顧宗琪我讓你閉嘴,不許你說什麼死不死的東西,要死也是我先死,你別指望能讓我難受……」

  不知道怎麼的,我的眼淚就一發不可收拾的流下來,之前再痛苦的死別,無助的疲倦,都許久沒有觸動我已經麻木的神經,只是聽到顧宗琪的那一句「將來有一天,我也會離開」就不可抑制的恐懼。

  什麼時候他已經成為了我身邊的唯一溫暖,讓我如此懼怕的失去。

  多久我已經不為自己流一滴眼淚,我的眼前,某種透明的液體嘗在嘴裡苦苦的,被他慢慢的擦去,顧宗琪安慰我,「好了,好了,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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