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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沒有任何玄機,簡單明瞭,是最樸實平直的話語。

  「四喜……」他閉了閉眼睛,又張開,掃了那方還在張望的沈絡,視線落到四喜此刻憨實而又嚴肅的臉上,「你們都走吧。」

  「仇大夫?」四喜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

  「你沒聽她說嗎?若是我要拿城裡百姓的性命作賭注,我救她一次,她便死一次。」面部僵硬的線條慢慢軟化,他難得地沖四喜笑了笑,「她和你一樣,都是認准了一個理,寧死也不肯回頭的人哪……」

  言罷,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累得已然睡去的俞清婉,走過四喜身旁,回頭往藥鋪的方向走,連經過沈絡身邊,也若旁若無人般。

  雨密密地下,沈絡將手搭在頭頂,眯縫著眼,跟在仇於新身後,緊追了幾步,又停下,默默注視他的背影,直到在雨簾中消失。

  「小姐,你看這事兒……」後面的兩個轎夫面面相覷,小心翼翼地徵詢沈絡的意見。

  過了好一會兒,沈絡才轉身,一言不發地步入轎中,片刻後,又掀起轎簾,對著外面的轎夫發話:「今晚的事,你們就當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見,一個字,也不許對別人說!」

  「小姐,醒醒,醒醒……」

  好困哪,耳邊偏有人在不停地喚她,吵得她難以安睡。

  「小姐,你看哪,美不美?」

  好吧,怕是再不睜眼,那個聲音,會鍥而不捨下去,暫且告饒,勉強撐開眼皮,抬眼望去——

  飛雲流髻,大紅紗衣,顏面撲上了白粉,遮蓋了臉上的瑕疵;臉頰處,淡淡的胭脂,沿著顴骨暈染,為她平日間蒼白病態的臉增添了幾分喜氣。彎彎的眉,惺忪的眼,上了色的唇,還有額間的那一抹殷紅,差一點,她認不出自己來。

  「梅兒,你這是——」從銅鏡中移開目光,俞清婉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紅衣,轉頭想向梅兒問個清楚,卻發現她手中竟還拿著一塊一尺見方的紅紗。

  「時辰差不多了。」她發愣,梅兒卻不閑著,手腳麻利地替她別上了放置在一旁的簪子,將紅紗朝她頭頂蓋下來。

  「等等!」紅紗迷蒙了自己的視線,俞清婉這才回神,一把將頭紗扯下,「梅兒,你把我打扮成這模樣,究竟是要做什麼?」

  「梅兒——」

  還沒找到答案,有另一個聲音響起。她偏頭望過去,見仇於新從門外走進來,居然也身著一身紅色的衣裳。呆了呆,又看他身前的方桌,上面鋪著紅布,佳餚美酒置於其上,旁邊燭臺上,是一對龍鳳蠟燭。

  一陣昏眩,刹那間,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你先出去罷。」

  接過梅兒手中的紅紗,仇於新如此吩咐。梅兒望了一眼形銷骨立的俞清婉,紅了眼,又立即忍住,背過身,朝仇於新福了個身,急急走出門,順手掩上了房門。

  房內一切歸為平靜。仇于新慢慢走到俞清婉跟前,伸出手,才觸摸到她的手背,她便火燒火燎地收回手去,奈何他的動作更加迅速,抓得她死緊,無論無何也掙脫不開,被他強拉著,站起身來。

  「為什麼……」她情緒激動,咳嗽連連,頭簪上的吊墜也一前一後地擺動。

  「下輩子太遠,我等不了那麼久。」仇於新細心地將她靠向自己的肩膀,為她承力,輕輕地拍打她的背,減緩她猛烈咳嗽帶來的痛楚,「清婉,我要和你成親。」

  她身子一震,抬眼看他,他的眼中,不見戲謔玩笑,滿滿的都是認真。鼻頭一酸,連聲音都變得甕甕的:「娶我做什麼呢?不能為你操持家務,不能為你生兒育女,甚至,也許明日,我便——」

  一隻手指,點住她的唇,不許她再說下去。

  「墳頭三炷香,我為誰供奉?」他扶著她,轉了個身,「清婉,即便你在奈何橋頭等我,也須得有名分。」她默然,被他的振振有辭堵住了話題。

  見她不說話,他為她披上頭紗,面向房門,拉她跪下去,齊齊叩首。

  她哽咽,任他帶著自己側過身,再對著東南方向跪下,聽他言語:「我師出唐門,師父待我如子,這高堂,我們便向這方參拜了吧——」

  語畢,他俯身拜了拜。

  淚從眼角滑落,她照他的樣子,也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然後,是我們夫妻對拜了。」他扶起她,微笑著,然後,不待她發話,他已摁住她的肩頭,與他互相對拜。

  「好了。」她還在錯愕,他已扶她坐到桌旁,揭開頭紗,舉杯斟滿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她,「拜了堂,清婉,你我已是夫妻了。這一杯,敬你我的相遇。」

  她接過酒杯,手微微發抖,酒水濺了出來,滴在紅布上。

  他的手,繞過她的胳膊,將杯沿觸到自己的唇畔,望著她,開口道:「以前我說過,除非你願意,否則我絕不強逼。清婉,此刻,你肯嫁與我為妻嗎?」

  哪有這樣的人,堂都被他逼著拜了,現在,居然還一本正經地來問她肯不肯。

  「即使只嫁你一日,我也有名分了,有人祭拜,不會作遊魂野鬼。」她含淚而笑,與他交腕,將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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